蓟城的喧嚣与朝堂的争论,掩盖不住暗夜里滋生的毒瘤。在城中某处废弃已久的宅院地下,一间密不透风、仅靠几盏幽暗油灯照明的密室中,几个人影正鬼祟聚集。
为首者,是一名面容隐藏在斗篷阴影里的男子,声音沙哑,带着刻骨的恨意:“……新政!又是新政!萧昱和白氏那个妖女,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他猛地一拍粗糙的木桌,震得灯焰摇曳,“田亩清查,断我等财路;军制改革,削我等权柄!再这般下去,我等祖辈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旁边一个身形微胖、穿着绸缎常服的中年人忧心忡忡道:“柳先生息怒。如今陛下对皇后言听计从,那‘圣凰’之名又深入人心,朝堂之上,我们的人根本无力抗衡啊!”此人乃是被新政触及利益的某世家旁支。
被称作“柳先生”的,正是柳氏一族侥幸逃脱清算的核心余孽,柳宏。他阴恻恻地笑了,笑声在密室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他们不是自诩爱民如子,不是标榜‘圣凰’庇佑万民吗?那我们就让这蓟城,让这天下看看,他们带来的,究竟是祥瑞,还是灾厄!”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仅有巴掌大小的瓷瓶。揭开油布,露出一个造型古朴、却隐隐散发着不祥寒意的黑色小瓶。
“此物,”柳宏的声音带着一种狂热的献宝意味,“乃江东一位‘朋友’所赠,据说是从海外绝域所得。其性阴寒,能蚀人元气,状若时疫,却又非寻常药石可解。”他没有明说,但瓶身那若有若无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诡异质感,隐隐与巫彭提及的“暗影”特性有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它,‘自然’地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柳宏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漕运码头,流民聚集之地……只需一点点,就能星火燎原。”
微胖中年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会死很多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柳宏厉声打断他,“不死人,如何能显出‘天罚’?不死人,如何能让那些愚民怀疑他们头顶的‘圣凰’?记住,流言,才是我们最锋利的刀!”
几天后,蓟城最大的漕运码头,几名新来的苦力在卸货时,“不小心”打破了一个不起眼的瓦罐,罐内些许粘稠的黑色液体混入污水,悄然渗入地面,无人察觉。与此同时,城西的流民聚集区,也有人“好心”分发了一些来源不明的干粮。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个人出现症状——高烧不退,咳喘不止,身上浮现诡异的青黑色斑纹,精神迅速萎靡。京兆尹衙门只当是寻常风寒时疫,并未过分在意。
然而,疫情的发展速度远超想象。不过旬日,染病者呈倍数增长,从码头、流民区迅速蔓延至普通坊市。症状凶险,太医院的太医们使尽浑身解数,用尽传统方剂,却收效甚微,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在痛苦中咳血而亡。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以更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蓟城及其周边州县。
药铺被抢购一空,家家闭户,街上行人寥寥,即便出门也是以布蒙面,行色匆匆。昔日繁华的帝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听说了吗?这病邪门得很,根本不是普通瘟疫!”
“是啊,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这,这莫非真是上天降下的惩罚?”
“惩罚?惩罚谁?”
“还能有谁?你想想,这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就是陛下和皇后从南边回来,大力推行那些个劳什子新政之后吗?”
“对对!肯定是新政扰民,触怒了上天!”
“我看未必是上天,别忘了,皇后娘娘她……可是身负异能的‘凤女’啊……”有人压低了声音,语气诡异。
流言,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人们恐惧的心。
最初只是对新政的抱怨,很快,矛头便开始隐晦地转向了白昭月。
“凤女……凤女降临,本当带来祥瑞,为何如今却是疫病横行?”
“我听说啊,南方那些部落最开始也不信她,说她是什么‘灾劫引路人’……”
“难道……这疫病,竟是与‘圣凰’之力有关?是她引来的不祥?”
“嘘!慎言!不要命了!”
“可……可这病怎么解释?太医都治不好!”
这些流言蜚语,在市井巷陌间悄然传播,带着恶毒的揣测和刻意引导。它们巧妙地将白瑶光当年散布的谣言、五溪保守派部落的担忧与眼前这场可怕的疫情联系起来,试图在民众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他们所敬仰的“圣凰”,或许并非救世主,而是带来灾厄的源头。
皇宫大内,虽然层层隔绝,但一些风言风语还是透过宫墙,隐隐传入。
青禾气鼓鼓地从外面回来,眼睛红红的:“娘娘!外面那些人简直胡说八道!他们根本不知道您为了百姓付出了多少!”
叶嬷嬷亦是面色凝重:“娘娘,流言凶猛,三人成虎,不可不防啊。”
白昭月静坐窗前,看着窗外似乎也黯淡了几分的天空。她能感觉到,这次疫病的源头并非寻常,那隐隐的一丝阴寒死寂之气,让她腕间的银镯都偶尔传来轻微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冰冷触感。
这不是天灾,是人祸。是冲着她和萧昱来的毒计。
她缓缓握紧了手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想用疫病和流言来动摇国本,污她名声?那她便要让这幕后之人看看,何为真正的“圣凰”之力!
“备轿,”她站起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本宫要亲赴疫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