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钢铁的怒吼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也最为紧绷。铁山关城墙上火把通明,映照着将士们凝重而坚毅的面庞。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汗水和一种大战将至的窒息感。关外,黑狼部大军的火把如同漫过草原的星河,缓缓向前涌动,低沉如闷雷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越来越清晰,其中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那是他们拖拽的火炮。
萧琰一身铁甲,按剑立在墙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敌阵。他身边,李昊一身轻甲,未着储君冕服,眼神却比周围的百战老兵更加沉静。他没有去看那些逐渐逼近的火把,而是微微侧耳,仿佛在分辨风中传来的、属于敌方火炮轮轴的特定吱嘎声。
“数量比预想的多,”萧琰声音低沉,“兀术这次是把压箱底的本钱都掏出来了。那些炮……看影子,比我们以往遇到的都要大。”
“无妨。”李昊的声音平静得不合时宜,“炮不在多,在于准,在于狠,在于时机。”
他转向身后待命的传令兵:“传令炮队,目标——敌阵中段,那些被火把簇拥、移动最缓慢的阴影区域。那应该是他们火炮集中和辎重所在。待其进入一千五百步标记区,听我号令,集火射击。”
命令被迅速传递下去。关墙内侧,三个经过伪装的预设炮位上,炮手们最后一次检查着“靖北一型”的炮身、闭锁和瞄准具,将沉重的实心弹和少量锥形“破甲弹”码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每个人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专注,汗水浸湿了他们的鬓角,但无人擦拭。
时间在令人心悸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东方的天空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敌军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黑狼部大军在距离关墙约两千步外停下,开始排列阵型。可以清晰地看到,超过二十门大小不一的火炮被推到阵前,炮口黑洞洞地指向铁山关。一些西方装束的身影在火炮周围忙碌,显然是在进行最后的调整和装填。
兀术的意图很明显:用火炮的齐射,最大限度地摧毁关墙上的防御工事和守军士气,然后投入骑兵主力,一举破关。
“准备……”萧琰握紧了剑柄。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敌军阵中,一门位置最为靠前、体型也明显最大的火炮(很可能就是兀术从西方获得的核心重器),炮口猛地喷出一团橘红色的火光和浓烟!一声远比唐军以往听到的任何爆炸都更加沉闷、更加震撼的巨响轰然炸开!紧接着,一团模糊的黑影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朝着铁山关城门楼的方向猛砸过来!
“敌炮!隐蔽!”萧琰厉声嘶吼。
话音未落,那发炮弹已经狠狠地砸在了城门楼侧前方的女墙上!砖石碎片混合着火光猛烈迸溅,一段数丈宽的垛口瞬间崩塌,烟尘弥漫!剧烈的震动让整个关墙都似乎摇晃了一下。
敌人的火炮,射程竟然如此之远,威力如此之猛!远超预期!
守军出现了一丝骚动,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开始沿着城墙蔓延。
“稳住!”李昊的声音陡然提高,压过了爆炸的回音和惊呼,“他们的炮大,装填慢!现在正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炮队,瞄准那门最大的!给我打掉它!”
他的命令果断而精准。在敌人取得先手、士气受挫的瞬间,他没有选择被动挨打或盲目还击,而是敏锐地抓住了敌方重炮发射后必然的装填间隙,发起了针锋相对的反击!
关墙内侧的三个炮位,炮手们几乎在李昊命令出口的同时,就完成了最后的瞄准微调。炮长高举的手臂猛地挥下:
“放!”
“轰!轰!轰!”
三声间隔极短的爆鸣,远不如敌军重炮那般沉闷骇人,却更加清脆、急促,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炮口喷出的火焰在黎明前的昏暗中划出三道醒目的轨迹。
几乎在炮声响起的下一秒,敌阵中那门刚刚发射完毕、正在冒烟的重炮附近,猛然炸开了三团混合着泥土、木屑和金属碎片的烟尘!其中一发炮弹(是锥形破甲弹)极其精准地命中了那门重炮的炮架与轮轴连接处!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响起,那门沉重的火炮猛地向一侧歪斜,炮口高高扬起,旁边几名操作手惨叫着被掀飞出去!
一击,重创敌军核心火炮!
关墙上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随即化为震天的欢呼!“打中了!”“太子殿下威武!”
这精准而凌厉的反击,瞬间提振了守军的士气,也让敌军阵型出现了明显的混乱。那门最大火炮的瘫痪,显然打乱了兀术的计划。
“干得好!”萧琰忍不住低吼一声,看向李昊的目光中充满了惊异与赞许。这位年轻太子的战场嗅觉和决断力,远超他的想象。
“别停!”李昊脸上没有丝毫得意,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敌阵,“目标不变,继续射击!压制他们的炮兵阵地!”
炮队指挥官立刻传达了新的指令。炮手们以惊人的效率开始清理炮膛、重新装填。得益于“赤星铁”炮管的良好散热性和相对简化的装填步骤(借鉴了“火蛇炮”设计),“靖北一型”的射速明显快于敌军的笨重火炮。
第二轮、第三轮射击接踵而至!炮弹不断落在敌军的火炮阵地和辎重区域,虽然并非每一发都能准确命中火炮,但持续的爆炸和杀伤,严重干扰了敌军的炮兵作业,迫使其他火炮要么匆忙发射(精度大失),要么不得不转移位置。
趁着敌军炮兵被压制的宝贵时机,萧琰果断下令,关墙上所有唐军的“手铳”、床弩、“火箭”全力开火,集中打击正在试图逼近的敌军骑兵前锋。
战场形势在“靖北一型”加入后,发生了微妙的逆转。帝国的新式火炮,以其相对较高的射速、不错的精度和“赤星铁”弹丸的强劲穿透力(尤其是破甲弹),成功地压制了数量更多、单发威力更大的敌军火炮,为守军赢得了喘息和反击的空间。
然而,兀术毕竟是草原枭雄。最初的混乱过后,他迅速调整了战术。他不再追求火炮的齐射压制,而是命令剩余的炮兵分散开来,与骑兵进行配合,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吸引火力,炮兵则寻找机会进行冷炮袭击。
战斗进入了更加残酷和混乱的僵持阶段。关墙上下的爆炸声、呐喊声、金属碰撞声响成一片。唐军的“靖北一型”虽然表现出色,但毕竟只有三门,且弹药有限,面对敌军分散的火炮和潮水般的骑兵冲击,压力越来越大。
一枚来自敌军侧翼冷炮的流弹,击中了李昊所在炮位附近的墙体,碎石如雨般砸落。护卫拼命将他护在身下,烟尘弥漫。
当烟尘稍散,李昊推开护卫,抹去脸上的灰土,目光扫过战场。他看到一门“靖北一型”的炮管因为连续射击而变得暗红,炮手们正在拼命浇水降温;看到关墙多处出现破损,守军正用血肉之躯填补缺口;也看到远方,兀术的王旗之下,更多的骑兵和步兵正在集结,似乎准备发动最后的、决定性的总攻。
他知道,仅仅依靠这三门炮,无法赢得整场战役。他们需要更多的炮,更充足的弹药,更完善的炮兵战术……但眼下,他们只有手中这些。
“传令,”李昊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依旧清晰,“集中剩余‘破甲弹’,目标——兀术王旗!打不掉他的炮,就打掉他的胆!”
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步。王旗周围必然是重兵护卫,距离也更远,命中几率极低。但若能成功,哪怕只是近失弹造成惊吓,都可能对敌军士气造成致命打击,甚至可能迫使兀术提前投入预备队或调整部署。
炮手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调整炮口,装填上最后的、最珍贵的锥形破甲弹。
三门炮,三发弹,瞄准了草原深处那面最嚣张的狼头大纛。
“放!”
三声怒吼,再次撕裂战场的喧嚣。
炮弹带着所有人的希望与决绝,划过布满硝烟的晨空,飞向那不可一世的象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