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芽问完那句话后,姜小葵没再说话。她只是转身走了,脚步不快,也没回头。
第二天清晨,她没去演武台。
而是独自一人上了天机阁最高的观星台。这条路她以前走过很多次,那时候是偷偷摸摸,怕被巡值弟子发现。现在没人拦她,可台阶还是硌脚。
她走得很慢,左肩时不时抽一下。走到最后一级时,扶了下墙才站稳。
风从山外吹来,带着草木刚醒的气味。她站在边缘,往下看。
整座天机阁都在晨光里。各峰之间的石桥上已经有弟子走动,药堂门口晾着新采的灵草,东侧演武台那边,几个小身影正排成一列,喊着不齐的口号。
是初萤班。
陆昭站在最前头,手叉着腰,声音最大。许砚在边上记着什么,时不时抬头纠正动作。林芽守在阵盘旁,手里还攥着那块“稳”字木牌。
他们没发现她在这里。
姜小葵把手伸进怀里,摸出半块锅铲。这是阿拾昏迷前死死抱着的东西,后来断了一截,剩下来的这块被她一直收着。不是法器,也不起眼,但每次拿出来,都觉得有点好笑。
那个总说“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的疯丫头,最后靠一道“爆炒星辰”把考官送上了天。
别人不信她,她反而更强。
姜小葵低头看着掌心的破锅铲,嘴角动了动。
她忽然明白,有些东西不是练出来的,也不是传下来的,是有人先做了,别人才敢信。
她把锅铲收回怀里,闭上眼。
体内的金纹还在,没有发光,也没有震动,像一条安静的河。她不用它也能感觉到,那些孩子每一次画符、每一次调整站位、每一次在雨里重新压下防线,都在往这条河里添水。
她一个人撑不了永远。
但她不需要撑。
睁开眼时,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简,用指腹抹平表面,写下三句话。
第一句:别信我说我能扛住——我会倒,但你们不必等我。
写完顿了下,她想起陆昭总挂在嘴边的那句“我师父跟我说”,又继续写。
第二句:记路比画符重要,记得越多人,阵就越牢。
第三句:如果有人问你怕不怕,你就说——‘怕,可我们得动’。
写完,她把玉简捏紧,叫来一个路过的执事弟子。
“这个,存进传承阁。等将来封印有异动,就打开。”
执事点头接过,没多问,转身走了。
姜小葵又站了一会儿。
山下的训练声传不上来,但她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昨天林芽守阵眼时,雨水打湿地面,他没有慌,而是单膝跪地,把手贴在地上听节奏。那一秒,她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接住了。
不是靠战甲,也不是靠境界。
是靠一遍遍摔进沟里还愿意爬起来的人。
她慢慢蹲下身,靠着石栏坐了下来。
风吹得袍角晃动,左腕的布条渗出一点红,她没管。
远处飞过一群鸟,掠过主峰上方,叫了几声,散进云里。
她抬头看了会儿,然后闭眼调息。
体内的金纹缓缓流转,像在回应某种无声的约定。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从台阶上传来。
三个少年气喘吁吁地冒头,领头的是陆昭。
“姜姐!你怎么在这儿?”
姜小葵睁眼,没起身。
“找我有事?”
林芽上前一步,手里拿着那块木牌:“我们……想请您看看今天的演练。”
“不是天天看吗?”
“今天不一样。”许砚接话,“我们改了路线,想试试新的配合。”
姜小葵看着他们。
三人站成一排,衣服都沾了泥,脸上有汗,眼神却亮。
她没立刻答应。
而是问:“要是我那天没回来呢?要是我在路上倒下了,你们还试吗?”
三人愣住。
陆昭最先开口:“试。您不是说了,火候不到不行,过了也不行。我们得自己找。”
“那要是错了呢?”
“错就重来。”林芽低头看着木牌,“您给这个,不是为了让我们不犯错,是让我们别停下。”
姜小葵看着他,点了点头。
她站起来,拍了拍衣角的灰:“带路吧。”
四人一起下山。
走到半路,她突然停下。
“等等。”
三人回头。
她从怀里掏出那半块锅铲,递给林芽:“拿着。”
林芽一怔:“这……是阿拾的?”
“现在是你的。”
“可这不是武器……也不是法器……”
“但它烧过太阳,炒过星星。”姜小葵笑了笑,“最重要的是,它从没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林芽接过,捧在手里,像接过一块令牌。
下山的路继续走。
风从背后推着他们,演武台越来越近。
口号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比之前整齐了些。
姜小葵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三个背影。
忽然觉得,肩膀没那么沉了。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跟着他们走进了演武场。
陆昭站到队前,清了清嗓子:“所有人注意!今天第一项,模拟封印松动!林芽守阵眼,许砚控灵流,我带队突防!记住咱们的新口诀——”
他顿了顿,看向姜小葵。
姜小葵没阻止。
陆昭大声喊出:
“怕就怕,可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