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黑暗成了最好的保护色。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伤口的抽痛和身体修复时细微的麻痒提醒着顾明洲还活着。他像一头舔舐伤口的孤狼,极度节省地使用着储物空间里有限的食物和清水,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一种半昏睡半冥想的状态,全力催动25点的强悍体质进行恢复。
左腿的骨折处传来持续的、深入骨髓的痒痛,这是骨头在愈合的迹象,但距离能够受力还遥遥无期。【爆发】的深度冻结让他的身体异常沉重,精神也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纱布,【可视地图】和【生命感知】的范围缩小到可怜的地步,且极不稳定。
但他没有绝望。台儿庄的血火早已将坚韧刻入他的灵魂。他利用这强制性的“休眠期”,在脑海中反复推演与赤井塚的交锋,分析对手的战术习惯和心理弱点。那个冰冷的猎犬依赖数据和装备,追求绝对的掌控,那么,混乱、无序、以及超越他认知的“意外”,就是最好的武器。
第七天,他已经可以靠着墙壁坐起来,用削尖的木棍在泥地上刻画简易的东京地图,标记着记忆中的关键节点和可能的撤离路线。第十天,他能单腿跳跃着在狭小的地下室内进行有限的活动,保持肌肉不至于过度萎缩。
食物和药品即将告罄。他必须外出补充物资,并且,是时候去接触“萩乃家”背后的力量了。那枚金属牌在危机时刻涌出的能量,是他目前唯一的、超出预期的变量。
他拆下腿上的简易夹板,尝试将一点点重量放在左腿上,钻心的疼痛立刻让他额头沁出冷汗。不行,还无法正常行走。他制作了一副更坚固的拐杖,将一把装满子弹的手枪和几个弹匣放在最顺手的位置。
夜幕降临,他如同地底钻出的幽灵,艰难地挪开地下室的遮蔽物,回到了久违的地面。空气冰冷,带着废墟特有的尘土气息。他靠着残垣断壁,【生命感知】如同风中残烛般扫过周围,确认没有埋伏。
他的目标是一家位于两国桥区域、深夜仍营业的、兼卖杂货的简陋居酒屋。这种地方龙蛇混杂,消息相对灵通,也容易买到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包括黑市药品。
移动是缓慢而痛苦的。每一步都伴随着左腿的刺痛和拐杖敲击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他不得不频繁停下,隐藏在阴影里,躲避偶尔路过的巡逻队和醉汉。
居酒屋的灯光在寒夜里显得格外温暖。他压低帽檐,推开挂着暖帘的木门,浑浊的热气夹杂着酒味和烤鱼的香气扑面而来。几个零星的客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身落魄、拄着拐杖,便失去了兴趣,继续自己的谈话。
顾明洲在一个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烧酎和一份关东煮。他小口啜饮着劣质的酒液,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丝声响。客人们谈论着物价、女人、还有……最近似乎平息下去的“幽灵”事件。
“听说港口那事死了好几个军官?”
“可不是嘛,闹得可大了,不过最近好像消停了……”
“特高课那帮人也没那么神嘛,这么久都抓不到人。”
顾明洲心中冷笑。消停?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或者,是赤井塚改变了策略,从明面上的大张旗鼓转向了更隐蔽的追踪。
他不动声色地向老板购买了少量的消炎药、绷带和足够支撑几天的饭团。付钱时,他看似随意地将那枚“7”号金属牌和几张钞票一起放在了柜台上。
老板,一个满脸横肉、围着油腻围裙的中年汉子,正准备找零,目光扫过那枚金属牌时,动作猛地一僵。他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顾明洲,尤其是他那条明显不便的左腿和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脸。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金属牌推回顾明洲面前,连同找零一起。然后,他转身从身后的货架上取下一包普通的“朝日”香烟,塞进顾明洲购买的东西里,低声快速地说了一句:“烟盒里有东西。‘残月’想知道,牌子的主人,可还安好?”
说完,他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顾明洲心脏微微一缩。“残月”?不是“萩乃家”?他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收好,拄着拐杖,缓慢而坚定地离开了居酒屋。
回到废墟地下室,他迫不及待地拆开那包香烟。烟卷中间,藏着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娟秀而陌生的字迹:
“若需暂避锋芒,‘葛西’临海町三丁目,‘海鸥’仓库,报‘残月’之名。限三日。”
一个临时的安全屋?顾明洲沉吟着。“残月”显然是一个比“萩乃家”更深层的组织,他们注意到了金属牌的动用,并且主动提供了帮助。但这帮助是有条件的,也带着试探。
去,还是不去?
葛西区靠近东京湾,相对偏远,临海町更是仓库林立,人员复杂,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但这也可能是一个陷阱,是赤井塚或者“残月”本身设下的圈套。
权衡利弊,他现在的状态,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来让腿伤得到进一步恢复。一直待在这个废墟地下室,迟早会因物资耗尽或意外暴露而陷入绝境。
赌一把!
他决定前往“海鸥”仓库。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做一些准备,以确保即使那是陷阱,他也有脱身的机会,甚至……反咬一口的能力。
他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利用手头有限的材料,制作了几个简易但致命的诡雷和报警装置。他将大部分武器和爆炸物放在储物空间最顺手的位置。同时,他仔细规划了从居酒屋到葛西区的路线,选择了最偏僻、最多变的路径,即使拄着拐杖,他也将【隐匿精通】运用到了极致,不断变换方向和伪装,如同一个真正无家可归的重伤流浪汉,缓慢而坚定地向着东京湾方向挪动。
两天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终于抵达了葛西区临海町。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雨水抽打在脸上,周围是巨大仓库投下的、如同怪兽般狰狞的阴影。
“海鸥”仓库是一栋看起来颇为陈旧的红砖建筑,大门紧闭。顾明洲没有直接上前,而是潜伏在对面一座废弃岗亭的阴影里,【生命感知】如同谨慎的触手,延伸向仓库内部。
里面……有微弱的生命反应!不止一个!能量平和,没有赤井塚手下那种阴冷的杀意,但……也绝非普通仓库看守!
他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向仓库那扇巨大的、生锈的铁门。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流淌,左腿每动一下都传来尖锐的抗议。
他抬起手,用拐杖用力敲了敲铁门。
门上的一个小窗打开,一双警惕的眼睛在黑暗中审视着他。
顾明洲拉低帽檐,露出小半张苍白而疲惫的脸,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残月介绍,来借地方……躲雨。”
门内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铁链滑动的沉重声响。铁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足够他侧身进入。
门内灯光昏暗,堆满了各种货箱和机械零件。三个穿着普通工装、但眼神精悍、身形矫健的男人呈品字形站立,隐隐将他围在中间。为首一人,约莫四十岁,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顾明洲和他那显眼的拐杖。
“牌子。” 疤脸男人言简意赅。
顾明洲缓缓掏出那枚“7”号金属牌。
疤脸男人接过,仔细看了看,又递还给顾明洲,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许,但警惕未消。“跟我来。”他转身向仓库深处走去。
顾明洲拄着拐杖,跟在后面,目光快速扫过仓库内部结构,记下了几个可能的出口和隐蔽点。他们穿过堆叠的货箱,来到一个被隔出来的、相对干净整洁的小房间,里面有简单的床铺、桌椅和一个正在冒着热气的小火炉。
“这里暂时安全。三天。”疤脸男人指了指房间,“食物和水会送来。不要随意走动,也不要打听。”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顾明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走到床边坐下,将拐杖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疤脸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说道:“你伤得很重。好好休息。”说完,便带上门离开了。
顾明洲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声,缓缓松了口气,但精神依旧紧绷。
“残月”……这里暂时是安全的避风港,还是另一个更精致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