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仓库的临时庇护所，提供了顾明洲急需的喘息之机。疤脸男人，自称“石川”，每日会定时送来清淡的食物、干净的饮水和必要的药品，态度始终保持着一种职业性的、不带感情的疏离。另外两名守卫则几乎从不与顾明洲交流，只是如同沉默的石像，守在外间，确保他不会“随意走动”。
顾明洲乐得如此。他利用这难得的安宁，全力运转体质进行恢复。25点的超凡体质在此刻展现出惊人效力，配合着“残月”提供的、效果远胜黑市货的药品，他左腿骨折处的愈合速度远超常人。到了第三天，他已经可以卸下简陋的夹板，尝试在不借助拐杖的情况下，进行短时间的、小心翼翼的站立和慢走。骨骼深处传来的不再是撕裂般的剧痛，而是一种愈合期的酸胀与麻痒。
【爆发】依旧处于深度冻结状态，灰色的技能图标仿佛失去了所有光泽。但其他技能的恢复情况良好。【可视地图】和【生命感知】的范围和清晰度逐渐回归正常水平，虽然还达不到巅峰状态，但已足够他掌控仓库内外的动静。他能“听”到仓库外潮汐的涨落，能“看”到远处海平面上船只的模糊轮廓，也能清晰地感知到石川三人的生命光点——平稳，有力，带着经过严格训练的韵律感。
第三天傍晚，石川送饭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他将食盒放在桌上，目光落在顾明洲已经能够轻微承重的左腿上，开口道：“恢复得比预想的快。”
顾明洲没有接话，只是拿起一个饭团，慢慢吃着。他知道，试探来了。
“残月先生想见你。”石川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如果你的腿允许的话。”
“残月先生”？是那个留下字条的人？顾明洲抬眼，看向石川：“在哪里？什么时候？”
“就在这里。现在。”石川侧身，让开了房门。
顾明洲心中微凛。对方选择在他伤势未愈、依旧处于其掌控之下时见面，既是展示掌控力，也是一种无形的施压。他没有犹豫，放下饭团，缓缓站起身。左腿还有些许不适，但已不影响基本行走。
他跟着石川走出小房间，穿过堆满货物的主仓库区，来到一扇伪装成货架、需要特定机关才能开启的暗门前。石川在墙壁某处按了几下，暗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的、灯火通明的混凝土阶梯。
地下另有乾坤。
阶梯尽头是一个宽敞、充满科技感的空间。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指挥中心或安全屋。墙壁上挂着巨大的东京及周边区域地图，上面标注着各种复杂的符号；几张桌子上摆放着无线电设备、打字机和一些顾明洲叫不出名字的仪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和电子元件加热后的味道。
一个穿着深蓝色和服、背对着他们的身影，正站在最大的那张地图前，似乎在研究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这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男子，面容清癯，眼神温和却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他的气质与石川等人的凌厉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位儒雅的学者或退隐的官员。但顾明洲的【生命感知】却告诉他，这个看似平和的生命光点，其内核蕴藏着难以想象的韧性与能量，甚至比赤井塚更加深沉难测。
“顾明洲先生，或者，我该称呼你‘幽灵’？”男子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却让顾明洲瞬间绷紧了神经！
他直接道破了自己的真名和代号！
顾明洲眼神骤然锐利，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随时可以发动攻击的状态。石川立刻上前半步，挡在了男子身前。
男子却摆了摆手，示意石川退下。“不必紧张。如果我想对你不利，你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他走到一张茶桌前坐下，做了个请的手势，“坐下聊吧。我是‘残月’。”
顾明洲没有放松警惕，但他依言在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茶具，是上好的中国紫砂壶。
“很意外我知道你的身份？”残月熟练地开始沏茶，动作行云流水，“袁殊将牌子交给你时，就注定我们会关注你。只是没想到，你闹出的动静，比我们预想的……要大得多。”他语气平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责备。
顾明洲沉默着，等待对方开出条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这种神秘组织。
“赤井塚和他的‘狐’部队，是军部最锋利的几把刀之一。你能在他们全力追捕下逃出生天，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足以证明你的价值。”残月将一杯沏好的茶推到顾明洲面前，“我们提供庇护，帮助你恢复，甚至……可以为你提供新的身份和离开日本的渠道。”
“条件。”顾明洲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残月看着他，深邃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看穿：“第一个条件，告诉我们，袁殊现在是否安全？他……还是不是我们的‘朋友’？”
顾明洲心中一动。看来“残月”与袁殊的关系并非铁板一块，存在着信任危机。他回想起离开上海前袁殊的种种安排，以及那枚关键时刻救命的金属牌，缓缓道：“我离开时，他无恙。他助我，我承情。”他没有给出绝对肯定的回答，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与袁殊的关联。
残月凝视了他几秒，似乎是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好。第二个条件，我们需要你证明，你值得我们投入更多资源。”
“如何证明？”
残月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点在了位于东京港区的一栋建筑上——“三井物产”总部大楼旁边的一栋附属建筑。“这里，表面上是一家普通的贸易商社，实际上是陆军参谋本部的一个秘密情报分析站，代号‘鹫巢’。他们专门负责分析来自华夏战场，特别是武汉方向的情报。赤井塚的部分行动指令和情报支援，也来源于此。”
他看向顾明洲，目光灼灼：“毁了它。不需要彻底摧毁建筑，但要让他们核心的分析资料和至少一半的分析人员……消失。时间，五天之内。”
顾明洲看着地图上那个被清晰标注出来的点，眼神冰冷。攻击军方情报站，风险比之前任何一次行动都要大，这无疑是“残月”对他能力和决心的终极考验。
“资料，你们要？”他问。
“能拿到，最好。拿不到，就确保没人能再看到它们。”残月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做完这件事，你就是‘残月’真正的客人，而不仅仅是暂时的避难者。我们会给你需要的一切，助你完成你想做的……任何事。”
任何事？包括继续针对第六、第十六师团的复仇？顾明洲看着残月，试图从他眼中看出更深层的目的。这个组织，显然不仅仅是为了反战或者帮助他，他们有自己的议程。
但眼下，他没有更好的选择。赤井塚像阴魂不散的影子，他需要“残月”的资源来摆脱追捕，更需要时间来让【爆发】技能解冻和腿伤彻底痊愈。
“目标资料，守卫配置，建筑结构图。”顾明洲言简意赅。
残月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从茶几下抽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推到他面前。“都在这里。石川会配合你提供必要的装备支援。”
顾明洲拿起文件夹，没有立刻翻开。“做完这件事，我要知道‘残月’真正的目的，以及你们和袁殊、和‘萩乃家’的关系。”
残月微微颔首：“可以。合作，需要坦诚。但前提是，你先证明你的价值。”
顾明洲站起身，拿起文件夹，没有再看残月一眼，转身向外走去。左腿行走时依旧能感觉到些许异样，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
石川看了残月一眼，得到默许后，跟上了顾明洲。
回到临时房间，顾明洲立刻翻开了文件夹。里面是“鹫巢”的详细资料，包括人员名单、值班表、安保力量部署、甚至还有几张模糊的内部分结构照片。准备得如此充分，显然“残月”对这个目标觊觎已久，只是借他这把刀来行动。
他冷笑一声。
互相利用而已。
那就看看，谁才是最后赢家。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以及远处东京湾稀疏的灯火。
五天……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