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的清晨是被一声尖锐的鹰唳划破的,紧随其后的便是山谷深处传来的、沉闷而急促的牛皮战鼓声。咚!咚!咚!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林飞猛地从简陋的竹榻上坐起,伤腿传来一阵熟悉的钝痛,但比前几天好了不少。他抓起靠在床头的毛瑟步枪,几步冲到竹楼窗口。谷地里已经炸了锅,土着战士们像被惊动的兵蚁,从各个竹楼和洞穴中涌出,在头目的呼喝声中快速集结,奔向各自的防御位置。女人和孩子则被迅速疏散到更深的洞穴里。
“怎么回事?”刘大明提着裤子从隔壁房间冲出来,脸上还带着睡意。
“西班牙人来了。”林飞的声音低沉,透过竹篾的缝隙,望向谷口方向。虽然看不见具体情形,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一个“独眼”手下的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用生硬的土语夹杂着几个西班牙语单词喊道:“头领令!所有人!各就各位!红毛鬼……大队人马!已经到了‘一线天’外面!”
果然!报复来得比预想的还要快!
林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明,叫醒所有人,检查武器弹药,按预定方案进入阵地!”
“是!”
很快,林飞手下这几十号人也集结完毕。虽然人数不多,但经过几次战斗和这段时间的休整磨合,已经隐隐有了一丝精锐的气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但更多的是狠厉。到了这个地步,怕也没用,只有拼了。
林飞带着人赶到谷口预设的防御阵地时,“独眼”已经在了。他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仅剩的独眼透过岩石缝隙,死死盯着山谷入口那条被称为“一线天”的狭窄险道。刀疤脸和其他几个头目围在他身边,气氛凝重。
“情况怎么样?”林飞凑过去,低声问。
“独眼”没回头,声音沙哑:“前锋至少两百人,装备精良,后面还有后续部队。妈的,看来是把老子当成心腹大患了。”他猛地转过头,独眼盯着林飞,“你那‘雷公石’,还有多少?能不能在‘一线天’给他们来个狠的?”
林飞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余锡尔之前利用简陋工具勉强又合成了一点黑索金,但量很少,而且极不稳定,混合着“独眼”提供的土炸药,做了几个加强版的土地雷和炸药包,本来是准备在最后关头用的。
“有五个加强地雷,两个炸药包。但‘一线天’太窄,埋设需要时间,而且一旦引爆,可能会引起山体塌方,把我们自己的路也堵死。”林飞实话实说。
“顾不了那么多了!”“独眼”咬牙切齿,“不把他们打疼,咱们都得死!刀疤,带你的人,掩护林老大的人,去把家伙埋上!要快!他们正在清理路障,随时可能进攻!”
“是!”刀疤脸应声,点了二十几个身手矫健的土着战士。
林飞也对刘大明和李明白点点头:“明白,你带爆破组跟刀疤脸去,小心行事!大明,你带枪法好的兄弟占据两侧制高点,掩护他们!”
命令下达,众人立刻行动。李明白带着两个懂爆破的兄弟,背上沉重的炸药包和地雷,在刀疤脸等人的掩护下,借助晨雾和岩石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一线天”险道摸去。
“一线天”是进入鹰嘴崖山谷的唯一通道,长约一里,最窄处仅容两三人并行,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百米悬崖,易守难攻。西班牙军队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并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在谷口外集结,派出工兵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土着人事先设置的鹿砦和陷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谷内外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工兵作业声和山风吹过岩缝的呜咽声。这种等待最是煎熬。
林飞趴在岩石后面,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直跳。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独眼”,这个凶悍的土着头领此刻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肌肉紧绷,独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
突然,“一线天”方向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紧接着是爆豆般的还击声!
“被发现了!”刘大明在对面山崖上吼道。
林飞心里一紧。只见“一线天”入口处,几个西班牙士兵正朝峡谷内射击,李明白和刀疤脸等人一边还击,一边快速向后撤退,显然埋设工作受到了干扰。
“妈的!就差一点!”“独眼”狠狠一拳砸在岩石上。
就在这时,西班牙军队后方突然响起一阵嘹亮的军号声!集结在谷口的西班牙士兵开始排成散兵线,在军官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向“一线天”入口推进!他们打算强攻了!
“准备战斗!”“独眼”嘶声大吼,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所有埋伏在谷口工事后的土着战士都握紧了武器,箭搭上了弦,火绳枪点燃了火绳。
然而,西班牙人的进攻却出乎意料的谨慎。先头部队进入“一线天”后,并没有快速突进,而是每前进一段就建立简易掩体,用步枪向两侧崖壁和前方可疑地点进行火力侦察(盲射),步步为营。
这种战术虽然慢,但极其有效。林飞眼睁睁看着一个埋设在拐角处的绊发陷阱被乱枪打爆,腾起一小团烟雾,但没能造成任何伤亡。
“这样下去不行!等他们摸进来,地雷就废了!”刘大明在对面焦急地喊。
林飞额头渗出冷汗。必须打乱他们的节奏!
“独眼头领!让你的人,用火箭和滚石,砸他们一下!不要多,制造混乱就行!”林飞对“独眼”喊道。
“独眼”会意,立刻下令。早已准备好的土着战士点燃了裹着油脂的火箭,射向峡谷入口处的西班牙先头部队,同时几人合力撬动几块事先准备好的巨石,轰隆隆地滚下山崖!
虽然大部分攻击都被狭窄的谷口和西班牙人的掩体挡住,但突然的袭击还是引起了一阵骚乱。西班牙士兵纷纷寻找掩体,进攻节奏被打断。
“就是现在!”林飞对李明白那边打了个手势!
李明白会意,趁着西班牙人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带着一个兄弟猛地从藏身处跃出,冒着流矢,冲向最后两个预设的爆破点——那是峡谷中段一个稍微宽敞点的拐弯处,上方有块突出的巨石!
“掩护他们!”林飞和刘大明几乎同时吼道!
两侧制高点的步枪火力全开,拼命压制试图冒头射击的西班牙士兵。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李明白和那个兄弟的动作快如闪电,迅速将两个沉重的炸药包塞进巨石下的缝隙,拉出引线!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后撤时,一名西班牙军官发现了他们,举枪瞄准!
“小心!”林飞目眦欲裂!
“砰!”
枪响的同时,跟在李明白身边的那个兄弟猛地将他推开,自己却浑身一颤,胸口爆出一团血花,栽倒在地!
“二嘎!”李明白痛吼一声,眼睛瞬间红了,但他没有犹豫,用火折子点燃引线,连滚带爬地扑向旁边的岩石后面!
“嗤嗤——”引线冒着白烟,迅速缩短。
“撤!快撤回来!”林放声大喊。
所有火力疯狂向谷口倾泻,掩护李明白撤退。
西班牙军官也发现了嗤嗤燃烧的引线,惊恐地大叫着,命令士兵后撤。但狭窄的谷道,撤退谈何容易!
几秒钟后——
“轰!!!!!!!!!”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整个鹰嘴崖都为之震颤!比在圣费尔南多那次的爆炸猛烈数倍!只见“一线天”中段,那块巨大的岩石在火光和浓烟中四分五裂,无数碎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将那段峡谷几乎填平!巨大的冲击波甚至将谷口的一些西班牙士兵都掀飞出去!
惨叫声、哭喊声、岩石滚落声混成一片!西班牙人的先头部队,至少一个小队的人马,被彻底埋葬在了碎石之下!
山谷内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威力惊呆了。
“独眼”张大了嘴巴,独眼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第一次见识到“雷公石”真正的威力。
“好……好家伙……”他喃喃道。
爆炸暂时阻断了西班牙人的进攻。但林飞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西班牙人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
他望着谷外弥漫的硝烟,握紧了手中的枪。南洋霸业的路,每一步,都铺满了鲜血和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