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郡城方向升起的最高级别预警烽烟,如同一声晴天霹雳,狠狠砸在北线战场上每一个安陵军将士的心头。
龙战正率部猛攻刘琨中军侧翼,与从鹰回岭冲下的楚怀远部形成夹击之势。刘琨军腹背受敌,阵型已乱,败象初显。然而,郡城告急的烽烟,却让这即将到手的胜利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将军!是郡城方向!三级赤烽!”身边的亲卫失声惊呼。三级赤烽,意味着郡城正面临迫在眉睫、极其严重的军事威胁,通常是敌军兵临城下才会点燃。
龙战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沉。郡城是他根基所在,行政中心,工坊、粮仓、大部分文官家眷以及苏定远先生都在那里!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西线刚平,北线未定,哪里来的敌军能如此迅速地威胁到相对安全的郡城?难道是……朝廷还有后手?或者其他势力趁火打劫?
“龙战!你后方已失,还不速速投降!”刘琨也看到了那烽烟,虽然他同样惊疑不定(朝廷的部署他并不完全清楚),但此刻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在亲卫保护下厉声高喊,试图动摇安陵军军心。
“将军,怎么办?”楚怀远浑身浴血,冲到龙战身边急问。他也看到了烽烟,心中大急。
电光石火之间,龙战脑中已闪过无数念头。郡城必须救,但眼前的刘琨大军也必须击溃或至少击退,否则前功尽弃,甚至会陷入被前后夹击的绝境。
他目光如电,扫过混乱的战场。刘琨军虽然败象已露,但毕竟兵力犹存,中军核心未受致命打击。若自己此刻分兵回援,刘琨极有可能稳住阵脚,甚至反扑。
不能分兵!至少不能大规模分兵!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赌博的计划在他心中瞬间成型。
“楚将军!”龙战声音斩钉截铁,压过战场喧嚣,“你立刻收拢所有鹰回岭守军及我带来援军中状态尚可者,约……还能集结多少能战之兵?”
楚怀远飞快估算:“我部原有近六千,激战损耗颇大,但加上将军带来的生力军……紧急收拢,约莫还能有四千可战之兵!”
“好!”龙战点头,“这四千人,由你统一指挥!我不要你全歼刘琨,我只要你死死咬住他,拖住他,不让他有机会整顿兵马反扑或转向威胁郡城!能击溃最好,若不能,至少要将他牢牢钉在此地,让他无法分身!你可能做到?”
楚怀远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肩头沉甸甸的责任,但眼神无比坚定:“末将领命!只要楚怀远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刘琨一兵一卒威胁郡城后方!”
“我相信你!”龙战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转向自己的亲卫队长和王樵等核心军官,“亲卫营全体,还有王樵你手下最擅长山地疾行的两百人,随我立刻脱离战场,以最快速度驰援郡城!其余部队,全部交由楚将军指挥!”
“将军,只带三百人?太少了!”亲卫队长急道。
“兵贵神速,更贵出其不意!”龙战沉声道,“郡城危急,但我们不知道具体情况。敌人能悄无声息逼近郡城,要么兵力不多但极其精锐(如偷袭),要么就是另有我们不知道的通道或内应。带大队人马赶回去,时间来不及,也容易暴露。我这三百人,皆是精锐中的精锐,轻装简从,走山间捷径,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赶回!楚将军这里拖住刘琨主力,才是关键!”
众人明白此乃唯一可行之法,虽担忧无比,也只能凛然遵命。
“刘琨老儿!”龙战翻身上马,对着刘琨中军方向朗声喝道,声音灌注内力,清晰传遍战场,“今日算你走运!郡城有事,龙某暂且放你一马!但你若敢再进一步,楚怀远将军必取你项上人头!儿郎们,随我回援郡城,杀!”
说罢,他不再看刘琨反应,一夹马腹,带着三百最精锐的亲卫和山地兵,如同离弦之箭,脱离主战场,向着郡城方向疾驰而去。他们弃大路不走,专挑崎岖山径,甚至部分路段需要弃马攀爬,只为争取那宝贵的时间。
龙战这番举动,看在双方将士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在安陵军看来,将军临危不乱,果断分兵,亲率少量精锐火速回救根本之地,是对家园的绝对守护,更是对他们的信任(将主力交给楚怀远)。那句“楚怀远将军必取你项上人头”更是给留守将士注入了强大的信心和使命感。
而在刘琨和官军看来,龙战这是后院起火,仓皇回救,连即将到手的胜利都顾不上了。虽然那三百人走得干脆利落,丝毫不乱,但人数毕竟太少。刘琨心中惊疑稍去,贪念又起:或许真是朝廷另有安排?若是自己能在此击溃眼前这支失去主帅的安陵军残部,再顺势追杀龙战,岂不是……
“众将士!龙战已逃!敌军心已乱!随我杀,全歼眼前之敌,再攻破安陵郡城,人人重赏!”刘琨挥舞长剑,试图提振士气,组织反攻。
然而,他低估了楚怀远的决心,也低估了安陵军即使主帅暂时离开,依旧顽强的战斗力,更低估了龙战临走前那句话给楚怀远部带来的加持。
“为了将军!为了安陵!杀——!”楚怀远赤红着眼,率部发起了更加凶猛的反冲击。他知道,自己多拖住刘琨一刻,将军回援郡城的胜算就多一分。四千对两万多(刘琨军经过消耗仍远多于楚怀远部),这是一场近乎绝望的阻击战,但楚怀远和麾下将士,寸步不让!
北线战局,因为郡城烽烟和龙战的突然离去,演变成了一场惨烈而混乱的鏖战。楚怀远部凭借地利、哀兵之气和相对精良的装备(尤其是弓弩),竟硬生生将兵力占优的刘琨大军拖在了鹰回岭下,双方陷入血腥的消耗战。
与此同时,龙战带着三百精锐,正在与时间赛跑。他们穿山林,越溪涧,几乎是不眠不休。龙战利用系统兑换的少量提神药剂(伪装成提神醒脑的药材)分给众人,强行驱赶疲惫。
途中,他们遇到了几股从郡城方向逃出的零星难民和溃兵,得到了更加具体但也更加令人心惊的消息:袭击郡城的,并非朝廷官兵,也不是羌人,而是一支约两千人左右、装备杂乱但极其凶悍的军队,打着“平天军”的旗号!他们仿佛凭空出现,从郡城东南方向的山区杀出,守城的民兵和少量正规军猝不及防,城外几个哨卡和集市已被攻破,敌军正在猛攻城门!
“平天军?”龙战眉头紧锁。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是活动在南方与安陵郡接壤的某个州郡的一股较大规模的流寇,首领好像叫张魁,据说曾是个不得志的边军校尉,后来聚众作乱,号称要“铲平天下不公”。但平天军一向在南边活动,与安陵郡并无直接冲突,距离也不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偏偏选在这个安陵郡主力尽出、最为空虚的时刻?
是巧合?还是……有人引导?
内奸?或者,是朝廷或某些势力与流寇勾结?
无论是哪种可能,郡城现在都危在旦夕!苏定远老先生虽有些谋略,但毕竟年事已高,不擅军务。留守的民兵和少数正规军,能挡住凶悍的流寇两千人吗?
“再快一点!”龙战心中焦灼,再次催动战马。身后三百将士虽然人困马乏,但看到将军心急如焚的样子,也都咬紧牙关,拼命跟上。
从鹰回岭到郡城,正常行军需一日半,龙战率精锐抄小路急行,硬是在次日傍晚,赶到了郡城外围。
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心头一凉。
郡城东南方向,浓烟滚滚,原先繁荣的集市已成废墟。城外倒伏着不少尸体,有平民,也有穿着安陵军号衣的民兵。城墙上,战斗仍在继续,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清晰可闻。可以看见,有敌军已经架起云梯,正在攀爬城墙,守军在奋力抵抗,但似乎有些捉襟见肘。城门处,撞击声沉闷而有力,显然敌军在用撞木冲击城门。
“将军,看旗号,确实是‘平天军’!”王樵眼尖,指着敌阵中几面歪斜的旗帜。
龙战仔细观察敌阵。敌军约两千,阵型松散,缺乏正规军的严谨,但攻势凶猛,不乏亡命之徒。他们似乎将主力集中在东南城门一带猛攻,其他方向只是佯攻牵制。守军的情况看不真切,但显然压力巨大。
“将军,我们直接杀过去,冲乱他们!”有亲卫请战。
“不可。”龙战摇头,越是危急,他越是冷静,“敌众我寡,正面冲阵是送死。我们是奇兵,就要用奇兵的打法。”
他迅速观察地形,郡城东南门外有一片地势稍高的土坡和树林,敌人后队和督战队大概就在那里。
“王樵,带你的一百山地兵,绕到敌人进攻部队的侧后,那片树林边缘。听我号箭为令,突然杀出,不求杀敌多少,只管大声呐喊,多打旗帜,制造我军大批援军已到的假象,搅乱其后阵!”
“遵命!”
“其余人,随我!”龙战目光锁定那面最大的“平天张”帅旗下方,一个被数十人簇拥、骑着黑马、指手画脚的身影,想必就是流寇首领张魁。“我们的目标,是他!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用弩,用我们带来的所有特制箭矢和轰天雷,给我瞄准了打!一击必杀,然后趁乱直冲其帅旗所在!”
“是!”
三百人迅速分成两股。王樵带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侧面山林。龙战则带领两百亲卫精锐,借助地形和渐浓的暮色掩护,如同潜伏的猎豹,向着张魁所在的后阵高地悄然摸近。
城墙上,苏定远须发皆张,亲自在城楼督战,指挥着民兵和仅有的三百正规军(多是伤愈老兵或后勤兵)拼命抵抗。滚木礌石不断砸下,开水热油浇淋,箭矢稀稀拉拉地射出。老人心中苦涩,他知道城防已到极限,若非之前龙战大力加固过城墙,恐怕早已被攻破。看着城外越来越多的敌军和岌岌可危的城门,苏定远甚至已经做好了与城偕亡的准备。
“援军……龙将军,老朽恐怕等不到你了……”他望着北面,喃喃道。
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进攻的平天军后阵,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只见侧翼山林中,猛地冲出无数旗帜和身影(实际只有百人,但刻意分散制造声势),喊声震天:“安陵龙将军大军回援了!杀流寇啊!”
后阵的流寇顿时一阵骚动。他们本就是乌合之众,全靠首领张魁的凶悍和劫掠的欲望支撑,此刻突闻“龙战大军”回援,侧翼又出现不明敌军,顿时慌乱起来。
“不要乱!是疑兵!小股敌人!”张魁在黑马上厉声大吼,试图稳定军心。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尖锐的破空声袭来!
崩!崩崩!
数支力道强劲、远超寻常弓弩的特制弩箭,从另一个方向的高地阴影中射出,直取张魁及其身边亲信!
张魁也是刀头舔血之辈,危机感极强,猛地一缩脖子,躲过了一支射向咽喉的箭,但坐骑却被另一支箭射中脖颈,惨嘶着人立而起,将他掀落马下!
“保护大当家!”亲信们大乱,纷纷上前遮挡。
轰轰轰——!
紧接着,几枚黑乎乎的东西落入人群,猛烈爆炸!弹片四射,硝烟弥漫,张魁落马处一片人仰马翻,惨嚎连连。
“龙战在此!降者不杀!”一声威严无比、灌注内力的怒吼,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战场上空!
只见一队黑衣黑甲、气势如虹的精锐,如同神兵天降,从高地猛扑而下,为首一人,手持横刀,目光如电,正是龙战!他们速度极快,队形严整,弩箭连发,精准点杀敢于阻挡的流寇头目,眨眼间便已杀到帅旗附近!
“龙战?!他怎么回来了?他不是在北边……”落马受伤的张魁被亲卫搀扶起来,看到龙战身影,魂飞魄散。龙战的威名,他早有耳闻,西线破羌、北线抗官,哪一战不是硬仗?自己这点流寇家底,怎么敢跟这种煞神正面对抗?情报不是说他在北线被刘琪大军拖住,根本回不来吗?
恐慌如同野火般在流寇中蔓延。首领落马受伤,侧翼有“伏兵”,正面又有龙战这尊杀神亲自率领精锐直冲中军……本就士气不高的流寇瞬间崩溃。
“龙战来了!快跑啊!”
“大当家受伤了!逃命啊!”
攻城部队听到后方大乱,又见帅旗方向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也再无战意,纷纷从云梯上滑下,丢下攻城器械,向后溃逃。
城墙上,压力骤减的苏定远和守军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是将军!将军回来了!援军到了!开城门!杀出去啊!”
吊桥轰然放下,城门打开,憋屈已久的守军和部分胆大的青壮,在守城军官带领下,冲出城门,追杀溃敌!
龙战率部一击得手,击溃敌酋,毫不停留,立刻转向,与王樵部汇合,并指挥出城部队,追杀扩大战果。他深知,必须趁此机会,最大程度消灭这支流寇的有生力量,否则其散入山林,后患无穷。
平天军彻底溃败,丢盔弃甲,漫山遍野地逃窜。龙战追出十里,斩获无数,直到天色全黑,才收兵回城。
郡城之围,一日而解。
当龙战踏入熟悉的郡守府,看到安然无恙但明显憔悴许多的苏定远时,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然而,苏定远带来的另一个消息,却让龙战刚刚放松的心弦再次绷紧。
“将军,在清理战场和审讯俘虏时,我们发现,平天军中混有一些身份可疑之人,装备精良,不似普通流寇。据几个头目含糊交代,他们此次前来,是受了一个神秘人物的重金雇佣和指引,那人提供了安陵郡兵力空虚的情报和一条隐秘的山道地图……而且,俘虏中有人认出,雇佣者身边有随从,佩戴的腰牌样式,似乎……与之前赵小乙查获的、那些潜入我郡的朝廷细作所用腰牌,有相似之处。”
朝廷细作?神秘雇佣?隐秘山道?
龙战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流寇袭击,绝非偶然。朝廷(或其中的某些派系)在正面进攻(刘琪)和外部引祸(羌人)之外,竟然还准备了第三把刀——雇佣流寇,直插心脏!
好狠辣,好周密的算计!
那么,北线的刘琪,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知道这第三把刀的存在吗?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几乎就在龙战沉思的同时,一名来自北线的信使,带着满身伤痕和疲惫,冲进了郡守府。
“将军!楚怀远将军急报!刘琪大军已于两个时辰前,突然全线脱离接触,向东北方向急速撤退!楚将军率部追击一段,斩获其部分后队辎重,但刘琪主力已迅速远去,似乎……似乎是接到了什么紧急命令,撤退得极其果断!”
刘琪撤了?在这个即将可能击溃楚怀远部的关头?
龙战与苏定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西线羌人溃败,郡城流寇被击退,北线刘琪无故急撤……这场突如其来的三方危机,似乎正在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迅速平息。
但这平静的表面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暗流?朝廷的连环计,真的就此结束了吗?那个雇佣流寇的“神秘人物”,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