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泼在老宅瓦檐上,堂屋堆着四兄妹的行李——
林溪的标签贴得比书院档案还齐,林域的图纸用旧报纸裹了三层。
林振辉蹲在门槛上,烟头火星子在黑地里一明一灭,老榆木扁担横在脚边,刻痕里还沾着早上切菜的葱末。
“咚咚咚”,三声敲门,不紧不慢。
“进。”
林墨推门进来,电脑包甩肩上,屏幕还亮着——后台监控界面跳着红字:“王叔账号,凌晨3:17登录远洋物流数据库”。
他把电脑往桌上一墩:“爸,您说的‘远洋泄露’,抓着人了。王叔那孙子,用他司机身份证注册的小号,想偷客户路由表。”
林振辉把烟头摁灭在鞋底:“早料着他了。上周他儿子收购咱三家承运商,我就让墨儿盯着。”
他抓起扁担往桌上一拍,“这扁担挑了三代货,没挑过孬种!王叔跟了咱二十年,以为能骑咱头上?做梦!”
林墨指尖敲着键盘,屏幕弹出个红色弹窗:“告警程序已激活,他再碰数据,直接锁死他儿子公司账户”。
手机“叮”一声,弹出王叔的语音,点开是他慌乱的声音:“小墨!小墨你听叔解释,那账户不是我……”
林墨冷笑一声,直接拨通语音键:“解释?等你去局子里说吧。”
说完挂断,屏幕显示“对方已拒接”。
他抬头,眼神冷得像冰:“爸,您放心,他动一下,我让他全家喝西北风。”
“做得干净。”林振辉从抽屉摸出块氧化怀表,表背“诚”字磨得发亮,“你爷爷跑滇缅线,怀里揣的就是这。他说,物流这行,守时是守信,丢‘诚’字就丢了饭碗。”
他把怀表拍林墨手心,“技术是把刀,你握稳了,砍邪的,别伤自己人。”
林墨攥紧怀表:“我记着。妈切的土豆丝,我爱吃,但王叔那点脏事儿,我剁了喂狗。”
里屋传来林琴的咳嗽声,林振辉扯嗓子喊:“琴儿,端碗糖水梨来!”
转头又对林墨说:“每周末必须给你妈打视频,她不问成绩,就瞅你瘦没瘦。别让她看见你黑眼圈,她能哭半宿。”
糖水梨刚端来,林航就窜进来了,鼻尖冻得通红:“爸,咱家干线改动态调度,我算了笔账,空驶率能降15%!王叔吞的那三家承运商,半年内我要抢回来!”
他抓起林振辉的外套就往身上披,“您当年挖十三小时塌方路,我学航空运输,以后山区救灾物资,我第一个飞进去!”
林振辉把本卷边笔记本塞他怀里——里头是手绘路线图,沾着油渍:“这是林家的‘路账本’,你爷爷用扁担量出来的。你学飞的,记住:路通,人心才通。飞机飞再高,别忘根在哪儿。”
他从兜里摸出褪色飞机钥匙,钥匙扣是试飞员徽章:“你外公的,他没等到你出生就走了。飞吧,替他看看天。”
林航把钥匙挂脖子上:“放心,我飞遍全国,第一个落咱家院儿!”
林域是踩着图纸进来的,裤脚沾着沙盘石膏粉:“爸,那块纠纷地我不碰,但要让他知道林家不吃这套!以后谁想坑咱,先问问我家沙盘答不答应!”
他抓起老式铁壳计算器,按键磨得看不清,“奶奶的算盘,您让我记住‘账要算在明处’。房地产不是盖楼,是给人安窝,我盖的楼,每扇窗户都得对着太阳!”
林振辉把本发黄账册拍他手里——八七年三间临街房的收支,连钉子钱都记着:“你奶奶说,‘房是给人住的,不是给钱堆的’。这账册你揣着,以后董事会谁想耍滑头,拿出来念给他听。”
他又摸出铜书签,錾着“安得广厦千万间”:“你妈送的,咱不图千万间,图每间屋里有热乎气儿。”
林域把书签别在笔记本上:“爸,我懂。以后林家的楼盘,售楼处不摆假花,种真草!”
林溪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怀里抱着辆二八大杠,链条油擦得锃亮:“爸,您这老伙计,我校好链盘了。歪就歪着,真实。”
她掏出个铜制工具箱,里头迷你扳手闪着光,“外婆的纺织工具,她说‘机器干净,心才干净’。咱家汽车项目质检漏洞,我写了个小程序,实时监测应力,成本我扛——董事会不同意,我掀桌子!”
林振辉把张银行卡拍她手心——卡面磨得发亮:“你妈酱菜方子卖了五年攒的‘私房钱’,够你头两年研发。你大哥守信息,二哥通路,三哥盖房,你负责让咱家轮子转得又稳又正。车是载人的,安全是良心,林家丢不起!”
“知道了!”林溪把工具箱往包里一塞,“以后咱家车,刹车片比别人厚三毫米!”
四兄妹在堂屋站成一排,林琴抹着眼泪往每人包里塞玻璃罐:“酱菜,路上配饭。到了地方常打电话,别让我扒着老槐树瞅……”
她又摸出红绳平安符,给每人缝在内衬,“你奶奶求的,保平安。”
塞完黄豆时,她突然补了句:“到了那边别省钱,妈给你们卡充了钱。”
林振辉突然抄起扁担,往林墨肩上一放:“都过来!”
四人围拢,他依次把扁担传到林航、林域、林溪手里,每双手都攥得死紧。
“这扁担,你爷爷挑过,我挑过,现在轮到你们。”他声音发颤,“挑的不是货,是人心,是正道!王叔想搞垮咱?告诉他,林家的扁担弯过,没断过!”
林溪突然拍林航胳膊:“二哥的飞机记得给我留个位,拆台我先上!”
林域把书签往笔记本上一按:“我盖的楼给你们当后盾,塌不了!”
四人齐吼:“货通天下,非为一隅之利!林家的理儿,往死里锤也不丢!”
晨曦微露时,四兄妹背着包往外走。
林振辉突然喊住:“记着!你妈怀你们四个时,医生说危险,她非要生。她说‘让孩子们有个伴儿,天大的事一起扛’!”
他抹了把脸,“出门在外,互相照应,谁也别掉队。扛不住了,就想想这扁担——它弯过,没断过!”
林琴追出来,往林溪兜里又塞了把炒黄豆:“路上饿了垫肚子,比压缩饼干强。”
又拍林航背:“飞机票我订的,直达书院,别省那俩钱。”
四个身影消失在晨雾里。
林振辉揽住妻子,看她哭花的脸:“别哭了,孩子们是去给咱家争气。”
“我就是……”林琴哽咽,“心疼那罐酱菜,路上别洒了……”
“洒不了。”林振辉把扁担和金鳞徽章并排供在堂屋桌上,“林家的味道,洒了也是种子,来年发芽。”
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槐树叶还在“潜龙密卷”里夹着。
天边朝霞烧得像火,映着四个远去的背影——
他们肩上扛着扁担,怀里揣着传承,脚下踩着林家百年的底气,走得又稳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