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敬茶受辱后，年素玉在那冷清院落里足不出户地憋了三天。每一天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听着外头隐约的动静，想着正院的温馨，再对比自己这儿的凄冷，心里的不甘和嫉恨就像野草般疯长。
“格格，您多少用点膳吧！”春杏看着桌上几乎没动过的早膳，小心翼翼地劝道。
年素玉猛地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吃？我怎么吃得下！”她胸口起伏着，眼神阴郁，“这府里上下，怕是都在看我的笑话！四阿哥他就真的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
春杏吓得噤声，不敢再劝。
这时，院子里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趁着四周无人，悄悄凑到窗根下，低声道：“侧福晋，奴才打听到了。”
年素玉精神一振，立刻示意春杏将人放进来。
那小太监缩着脖子，快速禀报：“奴才有个同乡在前院书房外头当差，他说四阿哥近来公务繁忙，时常在书房处理到深夜，有时连晚膳都在书房用。”
深夜，书房，年素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啊，四阿哥总要独处的！只要她能找到机会接近，一个念头迅速在她脑中成形。
“春杏！”她站起身，脸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兴奋，“去，把小厨房收拾出来，我要亲自给爷炖补汤！”
她就不信，她年轻貌美，又这般体贴入微，冒着夜色亲自送汤，四阿哥会不动容？只要他能让她进书房，能和她说上几句话……
一下午，年素玉都窝在那狭小的小厨房里，亲自看着火候，炖了一盅香气浓郁的人参鸡汤。她精心挑选了食材，反复尝了味道，务必做到尽善尽美，看着那盅冒着热气的汤，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四阿哥被她打动、对她另眼相看的场景。
华灯初上，夜色渐浓。
年素玉重新梳妆打扮，换了一身颜色娇嫩却不失庄重的藕荷色旗装，薄施脂粉，确保自己看起来既美丽又不会过于刻意。她亲手提着那个装着汤盅的食盒，带着春杏，踏着月色，朝着前院书房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书房，她的心跳得越快，既有期待，也有紧张，书房院门外守着两个小太监，见她过来，连忙躬身行礼。
“我来给爷送些夜宵，烦请通报一声。”年素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婉动人。
一个小太监应了声，转身进去禀报，不一会儿，苏培盛便撩着袍角快步走了出来。
“给年侧福晋请安。”苏培盛脸上挂着标准的、挑不出错处的恭敬笑容，身子却稳稳地挡在院门口，“侧福晋有心了，只是爷正在处理公务，早有吩咐，办公之时，不许任何人打扰。这汤奴才代您送进去可好？”
年素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苏公公，这是我亲手炖的，只是想亲自给爷。”
苏培盛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侧福晋，爷的规矩向来如此，奴才不敢违背，还请您体谅。”他微微躬身，做出一个请回的姿态。
年素玉提着食盒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又是这样！连书房的门都进不去！她这么大个人，还比不上一盅汤能让他破例吗？
就在她心中愤懑，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温婉表情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和孩童咿咿呀呀的声音。
年素玉下意识地回头，只见月色下，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正牵着蹒跚学步的弘晖阿哥，慢悠悠地朝着这边走来。清仪依旧是一身素雅的常服，神情淡然，弘晖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
苏培盛一见到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真切热情了十倍，他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去，利落地打了个千儿：“福晋安，大阿哥安！您二位这是散步到前院来了？”
清仪微微颔首：“嗯，晖儿吃完晚膳，带他走走消食。”
被额娘牵着的弘晖，看到熟悉的书房院子，立刻兴奋地伸出小胖手指着里面，奶声奶气地喊道：“阿玛！阿玛！”
小家伙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在寂静的夜晚传得老远。年素玉的心猛地一提，四阿哥办公时不许任何人打扰，这大阿哥……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几乎让她咬碎了一口银牙，只见苏培盛笑得见牙不见眼，不但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反而弯下腰，对着弘晖哄道：“哎呦，大阿哥想阿玛了是不是？阿玛在里头忙呢，咱们在门口叫一声，阿玛听见了准高兴！”
弘晖被鼓励了，更加卖力地朝着书房门口喊：“阿玛！晖儿来啦！”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道缝。
胤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是刚刚从书案后起身，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的疲惫，但在看到门口的妻子和儿子时，那疲惫瞬间化为了柔和的光晕。他甚至没注意到不远处僵立着的年素玉，目光直接落在弘晖身上。
“大老远就听见你这小喇叭在喊了。”胤禛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和宠溺，他对着清仪道，“带他过来怎么不直接进来？”
清仪语气依旧平淡：“怕扰了你正事，只是晖儿走到这儿，非要喊你一声。”
“无妨。”胤禛走上前，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然后又看向清仪，低声道，“外头有风，玩一会就带他回去吧，仔细着凉。”
“嗯。”清仪应了一声。
一家三口就那样站在书房门口，低声交谈了几句，虽然话不多，但那股流动在彼此之间的温情与默契，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不远处孤零零站着的年素玉彻底隔绝在外。
苏培盛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象。
年素玉死死地盯着那边，看着胤禛对嫡福晋和儿子那自然而然的关心，看着他对弘晖毫不掩饰的宠溺，再对比自己连门都进不去的窘境，手中那沉甸甸的食盒，此刻仿佛有千斤重，烫得她几乎要拿不住。
他终于注意到了她，目光淡淡地扫过来，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询问，只有一片漠然，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随即又很快转回到了妻儿身上。
“回去吧，我晚点过来。”胤禛对清仪说完，又捏了捏弘晖的小手，便转身回了书房，关上了门。
清仪也牵着儿子，看都没看年素玉一眼，如同来时一样，慢悠悠地沿着原路返回了。
苏培盛这才转过身，再次面对年素玉，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标准的恭敬面具：“年侧福晋，您看这……”
年素玉猛地转身，提着食盒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她尊严扫地的地方。
回到那冰冷的院落，她砰地一声将食盒掼在桌上，汤盅盖子被震开，浓郁的鸡汤香味弥漫开来，却只让她感到一阵阵反胃。
她看着那盅精心熬制的、已经微凉的汤，眼前反复闪现着方才书房门口那刺眼的一幕，苏培盛截然不同的态度，弘晖畅通无阻的呼喊，还有四阿哥那瞬间柔和的眉眼。
凭什么？凭什么她连门都进不去，那个女人和孩子却可以？
手中的帕子被她拧成了麻花，心中那团嫉妒的火焰，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乌拉那拉氏！弘晖！她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