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送汤受挫，像一盆冷水浇在年素玉心头，让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想要接近四阿哥，常规的路径是走不通的，苏培盛那个奴才把书房看得跟铁桶似的，她连门边都摸不到，但她也绝不甘心就在那冷院子里坐以待毙，白白耗费青春，她年素玉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格格，打听到了！”春杏这次带来了一个让她精神振奋的消息，脸上带着邀功的喜色，“前头传话过来，说四阿哥明日休沐，若是天气好，午后多半会陪着嫡福晋和大阿哥在花园里散步消食，这可是个好机会！”
花园！年素玉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暗夜里点燃了两簇火苗，比起守卫森严、规矩重重的书房，花园可是个偶遇的绝佳地点！地方宽敞，景致又好，人多眼杂反而容易制造意外，只要计划周详，不怕引不起四阿哥的注意。
她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精心策划这次偶遇，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把我那身新做的水红色绣缠枝玉兰的旗装找出来！还有那套粉珍珠的头面！”年素玉站在有些空荡的衣柜前，手指最终点在那抹最鲜艳的颜色上，对着镜子比划着，“颜色要鲜亮，衬得人气色好，但又不能太过扎眼喧宾夺主，得显得我娇弱堪怜才行。”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细细端详，琢磨着四阿哥那样冷面冷情的人，强势妖娆的女人怕是入不了他的眼，或许这种不谙世事、需要人呵护的柔弱模样，更能激起他的怜惜之情？男人嘛，不都是这样。
选好了衣服首饰，她又反复推敲了偶遇的具体地点，不能太偏僻，不然显得刻意，引人怀疑；也不能太开阔，不然四阿哥可能直接带着福晋绕开，或者视而不见。最后，她选中了连接花园东西两苑的一条必经的鹅卵石小径，小径不宽，一侧是嶙峋的假山，一侧是繁茂的花丛，位置恰到好处，既能确保撞见，又能制造意外空间。
“到时候，你就远远跟着，看到他们快到了，给我个信号。”年素玉仔细吩咐春杏，心跳因为期待和紧张而微微加速，“等我摔倒之后，你记得要表现得惊慌失措，大声喊人，把动静闹大点，务必让所有人都注意到，知道吗？”她需要观众，需要将这件事坐实成一场纯粹的意外，一场能让她在四阿哥心中留下印记的意外。
“奴婢明白！一定办得妥妥的！”春杏用力点头，脸上也带着为主子出谋划策的兴奋。
第二天，天气果然晴好，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年素玉早早起来，按计划精心打扮，水红色的旗装衬得她肌肤胜雪，粉珍珠的头面光泽温润，更添几分柔美，她薄施脂粉，刻意将眉毛画得微微下垂，眼角也用了些技巧，营造出一种天然的无辜和易碎感，我见犹怜。她对着镜子练习了几遍受惊摔倒的表情、眼神和角度，务必要自然，要楚楚动人，不能显得做作。她甚至想象了一下四阿哥伸手扶住她时，她该如何抬眼，如何低声道谢，如何让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汇充满故事。
午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胤禛他们应该用完膳歇息好了，年素玉便带着春杏，提前到了选定的舞台，那条鹅卵石小径附近。她假意在一丛秋菊前驻足欣赏，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颗心悬着，等待着目标的出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她几乎要以为消息有误或者他们改了路线时，春杏就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紧张：“格格，来了！往这边来了！”
年素玉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强作镇定，顺着春杏示意的方向用眼角余光瞥去，只见不远处，四阿哥胤禛正与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并肩缓缓走来。胤禛一身靛蓝色常服，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冷峻，清仪则是一贯的月白素雅衣裙，浑身上下除了一支青玉簪再无装饰，却气质清冷高华。两人之间虽无过多亲昵举动，但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氛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痛了年素玉的眼睛。乳母抱着胖乎乎的、穿着宝蓝色小褂子的弘晖阿哥跟在稍后一点的地方，小家伙手里还捏着一片刚摘的梧桐叶，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什么。
就是现在！机不可失！
年素玉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给自己鼓劲。她抚了抚其实并未散乱的鬓角，理了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衣襟，算准了他们走过来的速度和角度，装作也是饭后散步、偶然至此的样子，朝着他们必经之路的方向，看似随意实则目标明确地走去。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她却觉得手脚有些冰凉。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听到弘晖含糊的童言稚语，能感觉到那道属于胤禛的、即使不经意也带着威仪的目光似乎扫过了她这边。
就是现在！
年素玉看准脚下几颗略显凸出、表面光滑的鹅卵石，口中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带着七分惊慌三分娇弱的低呼：“啊呀！”
声音不大不小，既能引起注意，又不至于显得夸张。与此同时，她身子刻意一软，脚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狼狈，朝着侧前方，也就是胤禛所在的大致方向，柔柔弱弱地倾倒下去！她计算好了角度，这个位置，这个姿势，既不会真的摔得很重，又能确保自己恰好跌倒在四阿哥的视线范围内，甚至如果他反应够快，心存一丝怜香惜玉，说不定还能及时伸手扶住她！只要他扶了，哪怕只是虚扶一下，她就有借口接近，有道谢，有后续！
她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颤动，等待着预想中那只有力手臂的接触，或者至少是四阿哥带着关切的、低沉的询问。
然而，预想中温暖有力的手臂并没有出现。
迎接她的，是胳膊肘和膝盖结结实实磕在坚硬冰凉鹅卵石上的触感，传来一阵清晰的、火辣辣的疼痛，整个人以一种极其不雅、完全出乎她意料的姿势侧摔在了地上，发髻上的粉珍珠步摇都歪了，几缕碎发垂落下来，沾上了尘土。
“哎呀！侧福晋！”春杏按照事先排练好的，立刻发出了一声堪称凄厉的惊恐尖叫，猛地扑了过来，手足无措地想要搀扶，声音里带着哭腔，“您怎么了？您没事吧？怎么摔得这么重！快来人啊！侧福晋摔倒了！”
这突如其来的惊呼声和动静，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花园午后宁静祥和的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都被吸引了过来。
正微微侧头听着清仪低声说着什么的胤禛停下了脚步，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朝着声音来源处，也就是年素玉摔倒的地方看去。
清仪也停下了脚步，平静无波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落在了摔倒在地、发髻微乱、衣裙沾尘、显得颇为狼狈的年素玉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看一株被风吹倒的无关紧要的花草。
就连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弘晖，也停下了玩叶子的动作，好奇地睁大了乌溜溜的、纯净的眼睛，小脑袋歪着，看着这边突然趴在地上、姿势奇怪的女人。
年素玉伏在冰冷粗糙的鹅卵石地面上，感受着身上几处传来的真实疼痛和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意味不明的视线，心中一半是计划得逞、成功引起注意的紧张与窃喜，另一半，却是未曾被扶起、反而摔得如此实在的失落、难堪与隐隐的愤怒。她努力维持着精心练习过的柔弱无助表情，微微抬起苍白的小脸，泪光恰到好处地在眼眶里凝聚，欲落不落，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颤抖和委屈，望向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目标：“爷，妾不小心脚下打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