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义军营地】
低矮的岩洞被改造成临时指挥所,粗糙的石壁上投射着晃动的光影。中央悬浮着一幅立体星图,猩红与深蓝的光点在印加王族星域交错闪烁,勾勒出焦灼的战局。
一位气质如将军般锋利的女性站在沙盘前,身姿挺拔如她身后那杆惯用的长枪。
她穿着轻质但覆盖要害的暗色护甲,身姿挺拔如松。护甲打磨得并不光亮,上面留着几道新鲜的划痕,却更添飒爽。
紫黑色的短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线条清晰的脸庞。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绛紫色,像沉淀的雷暴云,此刻正冷静地扫过沙盘上被高亮标记出的一个光点。
围站在星图旁的几人神色凝重。领头的是个脸上带疤的中年男人,他指着星图边缘一条正向内部延伸的虚线,声音沉郁:“情报确认了。王朝那帮贵族老爷掏空了最后的老本,从幻兽星买来的魔兽军团,已经在路上。负责押送的是紫堂家的大公子,紫堂真——听说才七岁,但控兽的天赋强得吓人……”
他没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后果。起义军靠着游击战术和对地形的熟悉,才堪堪与装备精良的王族军队周旋。若再加入一支不知痛苦、只听命令的魔兽军团,战线可能会更加吃紧。
战场投影的光映在女人的脸上,让她的表情显得更加深邃。她抱着臂,指尖无意识地在护臂上轻敲,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另一位女性副官补充,调出几段模糊的战场记录:“紫堂家的控兽术,不仅能让魔兽服从,似乎还能进行简单的战术配合。我们侦察队遇到过小股测试部队,很难缠。”
有人啐了一口:“妈的,本来前线好不容易取到点优势,再来这批畜生……”
“不能让它们落地。”清冽的女声斩断了焦躁。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站在星图另一侧挺拔的身影——她的眉眼英气逼人,绛紫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明亮,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星图上那条代表威胁的虚线,目光沉静而锐利。
【枪客】
没人知道她真正的名字,两年前她带着一身精湛的枪术和纯粹的雷系元力出现在起义军最艰难的时刻,从此便成了战场上令王朝军忌惮的紫色雷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她向前一步,指向沙盘上那片代表星际荒芜地带的边缘区域,“魔兽还在船上,是最脆弱的时候。在这里,”她的指尖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一处航道交汇点,“他们刚进入印加星域,护航舰队不会太多,也来不及得到王族主力接应。我们主动出击,拦截,把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枪客的计划清晰果断,显然早已深思熟虑。
“枪客说得对。”疤脸首领点头,眉头却锁得更紧,“但怎么拦?护航舰队规模不小,硬碰硬我们损失会很大……”
女人抬起眼,绛紫色的眼眸扫过众人:“我带精锐小队去。目标明确——瘫痪或摧毁运输船。如果能捕获魔兽为己所用,更好;不能,就彻底毁掉。”
“枪客!”那位女性副官立刻反对,语气急切,“你才刚生下卡米尔两个月!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前线有我们……”
“是啊,”疤脸头领也皱眉,“这种突袭任务太危险,你是我们重要的战力,更是精神旗帜,不能轻易涉险。让你丈夫知道,非得跟我们拼命不可。”他试图用玩笑缓和,但担忧显而易见。
枪客听出了他们的维护,绛紫色的眼里闪过一丝暖意,但神情没有丝毫动摇。她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坚毅无比的弧度:“正因为我刚成为母亲,更清楚如果让这些东西落到前线,会有多少家庭破碎。我体力没问题,元力也恢复了七八成,足够应付。”她目光沉稳地看向疤脸头领,“至于他……他在正面战场拖住王族主力,就是在为这次行动创造机会。我们各有战场。”
众人还想再劝,枪客已经站直身体,目光扫过每一张担忧的脸,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的孩子需要的是一个能赢得未来的母亲,不是一个躲在后方担惊受怕的人。况且,论对雷系元力的运用和对飞船结构的了解,这里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执行突入任务。时间不等人。”
她的理由无懈可击,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责任感。几位头领互相交换着眼神,最终都化为无奈的叹息。他们了解枪客,一旦她认定的事,无人能改。
沉默在岩洞中蔓延。
最终,疤脸头领重重抹了把脸:“好吧……但你必须保证,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能毁船最好,如果事不可为,立刻撤离!那些魔兽再重要,也比不上你重要!”
“我明白。”枪客郑重颔首。
计划迅速敲定。散会后,枪客没有立刻去准备装备,而是转向指挥所深处一条更安静的甬道,走向一处被改造成临时居所且相对隐蔽的民居。这里是起义军后方安置点之一,由几位有孩子的女性共同照看。
她刚推开门,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性便惊喜地迎上来:“你来了!小卡米尔刚才还咿咿呀呀地找你呢!”她是枪客的朋友莉娜,丈夫同样在前线。
枪客冷硬的神色瞬间柔和下来。莉娜将臂弯里的孩子递过来。那是个才两个多月大的婴孩,包裹在柔软的旧毯里,露出小半张脸。头发是柔软的黑色,一双天空般清澈的蓝眼睛正好奇地睁大。看到枪客,小家伙立刻咧开没牙的嘴,发出咯咯的笑声,两只小手胡乱地挥舞着,一下抓住了枪客垂落的一缕紫黑色短发。
“哎哟,小家伙劲儿不小。”枪客轻笑,任由儿子抓着自己的头发,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卡米尔柔软的脸颊。婴儿身上带着奶香和阳光晒过的干净味道,瞬间冲淡了她身上来自战场的铁血气息。
孩子被她蹭得咯咯笑起来,小手更用力地拽着她的头发。
“要出去?”莉娜看着她还未卸下的护甲,担忧地问。
“嗯,有个重要任务。”枪客逗弄着卡米尔,声音放得很轻,“很快就回来。”
“每次你都这么说……”莉娜叹了口气,想再劝,却也知道无用。枪客是那种决定了就会做到底的人,就像当年毅然离开安逸的故土,加入这场看似希望渺茫的起义。
卡米尔似乎感知到母亲要离开,抓着头发的小手不肯放,蓝眼睛里开始积聚水汽,小嘴一瘪。
枪客心中一紧,那股熟悉的、撕扯般的眷恋涌上来。她狠了狠心,将卡米尔小心地塞回莉娜怀中,在儿子终于爆发出哭声前,迅速转身。
“拜托你了,莉娜。”
“放心!你自己千万小心!”莉娜的声音和卡米尔陡然响亮的哭声混在一起,被关上的门板隔绝。
枪客在门外停顿了一秒,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柔软的牵挂狠狠压回心底,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大步走向集结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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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加王朝·星域边缘】
冰冷孤寂的宇宙中,一场沉默的猎杀正在进行。
数艘涂装着起义军标志、体型小巧灵活的突击舰,如同狩猎的群狼,从预先埋伏的小行星带中猛然扑出,精准地缠上了魔兽运输船队的护航舰队。能量光束交错,爆炸的火光无声地绽放在真空里。
枪客没有乘坐舰船。她身着轻便的宇宙作战服,依靠着强悍的元力,如同鬼魅般在纷飞的炮火与残骸间穿梭。她的目标明确——那艘臃肿、装甲厚重、印着幻兽星与印加王族徽记的运输船。
护航舰队试图阻拦,但起义军的突击舰死死缠住了他们。枪客看准一个空档,运起元力,如同逆行的流星,无视了周围交战的流光,直奔运输船侧舷。她手中并无实体长枪,但虚空一握,澎湃的雷系元力奔涌汇聚,瞬间凝成一杆光芒夺目、缠绕着嘶鸣电蛇的雷霆长枪!
“是枪客!那个女人来了!”
运输船内部,刺耳的警报声中夹杂着船员惊恐的呼喊。显然,她的名号在敌方中同样响亮。驾驶室里一片混乱,穿着印加王族制服的绿发船员们惊慌失措。
雷霆长枪带着无匹的威势,狠狠刺在运输船的能量护盾上!护盾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剧烈波动起来,船体随之震颤。枪客毫不留情,第二枪、第三枪接连刺出,每一击都精准落在同一点上。护盾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左舷护盾下降至80%!”
“枪客?!她怎么阴魂不散的、不是才消停了几个月吗!”
“该死的反抗军!该死的泥腿子!”一个戴着指挥官肩章、绿色长耳因愤怒而微微抖动的印加贵族尖声咒骂,他脸上的傲慢已被恐惧侵蚀,正对着通讯器气急败坏地吼叫:“挡住她!该死的!护卫舰都在干什么?!加速!给老子加速!”
“护盾强度急速下降!百分之六十……四十……快撑不住了!”船员惨白着脸报告。
“转向!脱离战场!”指挥官嘶喊着,绿色长耳完全耷拉下来,“往那边!对,分析不是显示那边有艘路过的民用飞船吗!靠过去、拿它当盾牌!那些反抗军不是自诩正义,不伤平民?我看她敢不敢连平民一起打!哈哈哈……”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发出有些癫狂的笑,全然没注意周围船员眼中一闪而逝的鄙夷与麻木,但在指挥官暴戾的注视下,还是麻木地执行了命令。
庞大的运输船开始笨拙地转向,朝着远处那艘正沿边缘航线平稳航行的银色小飞船——跃羚号——冲去。
底层货舱,巨大的空间里整齐排列着金属笼,各种形态的魔兽安静地蜷伏其中,额头的紫色印记微微发光。震动和警报声似乎与它们无关。
紫堂真依旧安静地坐在原地,金色的眼瞳平静无波。他能感觉到脚下飞船不自然的转向和加速,也能通过精神链接感知到笼中魔兽们依旧稳定的状态。
“要逃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瞥了一眼紧闭的厚重舱门,又看了看周围温顺得过分的魔兽。
“果然……是把我们都锁在这里了。”他嘴角极轻微地向下撇了撇,那是一个属于孩子,却又远超孩子年龄、带着冷意的嘲讽。
这样的盟友,这样的统治阶层……他想起父亲偶尔流露出的对印加王族奢靡无度的轻蔑。灭亡,或许真是他们应得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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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中,枪客的长枪裹挟着狂暴的紫色雷霆,一次次轰击在运输船尾部引擎区域的外壳上,炸开一团团耀眼的电光。护盾值正在飞速下跌。
枪客敏锐地察觉到运输船的意图,眉头紧锁。强行摧毁,那艘无辜的民用飞船可能被波及。任由它逃离,魔兽可能散落宇宙,后患无穷,更会错失良机。
枪客眼神一凛,攻势稍缓。
【直接摧毁?里面还有大量魔兽,若是能缴获,对起义军将是巨大助力。放任它逃?它可能会挟持无辜者,甚至让魔兽流入宇宙酿成更大灾祸……】
瞬间权衡后,她做出了决定。
宇宙真空中无法传递声音,但元力的波动能将意念送达。
“目标试图劫持民用船只作掩护,”她通过元力将讯息传回后方指挥舰:“我尝试突入,夺取控制。你们牵制护航舰,防止它狗急跳墙。”
很快,指挥舰传来回复,带着一丝焦急:【枪客,小心!根据轨道测算,那艘民用船确实正好在它的逃逸路线上!可能是巧合,但……时间不多了!】
下一刻,她手中长枪雷光暴涨,整个人化作一道更炽烈的紫电,不再分散攻击,而是将所有力量集中于一点,悍然刺向运输船护盾最薄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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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拉回印加王族的核心。曾经富饶美丽、如今在内战烽火中伤痕累累的星球。
王都,高耸入云的宫殿群依旧奢华,仿佛与星球其他地方的苦难完全隔绝。
镶嵌着宝石与琉璃的王宫露台上,铺着厚厚的、来自遥远星球的珍贵绒毯。空气中飘散着慵懒的甜香和酒气。衣着华美、绿色长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侍从们垂手侍立,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
年轻的王妃抱着她两岁的女儿蒙特祖玛,坐在柔软的躺椅中。她有着及地的、如同最上等丝绸般的翠绿长发,发间点缀的珠宝在夕阳下流光溢彩。她的面容美丽却苍白,带着长期养尊处优的慵懒。
蒙特祖玛安静地蜷在母亲怀里,长长的、毛茸茸的绿色耳朵温顺地垂下。她穿着缀满蕾丝和小珍珠的白色裙子,眼睛却望着露台之外。
从这个高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遥远的地平线。那里,原本应是蔚蓝的天空与翠绿的原野,此刻却被一道道升腾的浓黑烟柱玷污,偶尔有火光闪烁,将傍晚的云霞染上不祥的暗红色调,连残阳都仿佛浸了血。
她紫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远方那些陌生的“风景”,小小的身体不自觉地往母亲怀里缩了缩。
“妈妈,”祖玛的声音软糯,带着困惑,“那里……怎么了?一直在亮。”
王妃优雅地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长耳和头发,动作温柔,声音甜腻:“那里啊,是一些不懂事、不知感恩的暴民在闹事。很快,我们忠诚勇敢的军队就会让他们安静下来。”
祖玛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依旧望着远方。她感到一种说不清的不安,那红色让她不舒服。
一位年轻侍女小心翼翼地跪在一旁,用银叉叉起一颗晶莹剔透的去籽葡萄,恭敬地递到祖玛嘴边。祖玛有些心不在焉,转头时,嘴唇没能碰到葡萄,那颗饱满的果子掉了下去,在光洁的白玉石地板上滚了几圈,留下一道浅浅的水渍。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侍女举着银叉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毫无血色,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上一刻还温柔似水的王妃,缓缓转过头。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美丽的眼眸里结满了冰冷的寒霜,盯着那个抖如筛糠的侍女,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尖锐如刀:“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不……王妃殿下,饶命!是奴婢不小心!求您……”侍女瘫倒在地,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
祖玛被母亲突然的变脸和侍女的恐惧吓到了,她急忙抓住母亲的衣袖,紫眼睛睁得大大的:“妈妈!是我不小心,是我没看到!不关她的事!”
王妃低下头,看向女儿时,脸上瞬间又堆满了足以溺死人的温柔笑容,仿佛刚才的冷酷只是幻觉。她用手指点了点祖玛的鼻尖,语气亲昵:“傻孩子,我的小祖玛怎么会不小心呢?”她将女儿搂紧了些,声音清晰地传到露台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傲慢,“我们印加王族,是神明最宠爱的族群,是这颗星球最高贵的主人。我们……永远不会犯错。”
她抬起眼,瞥向那名面如死灰的侍女,轻描淡写地对旁边的侍卫吩咐:“带下去。按规矩处置。”
侍卫面无表情地应声,上前拖走了瘫软如泥、连哭喊都已发不出的侍女。
祖玛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她的小脸埋在母亲华贵的衣襟上,鼻尖是浓郁的香气,耳边是母亲温柔的低语,可她的眼睛,却越过母亲的肩膀,死死定在露台外——那里,残阳如血,正一点点沉入被烟尘染脏的地平线。
侍从们依旧垂首站立,仿佛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露台上,只剩甜香的空气,华丽的衣饰,母亲温柔的抚摸,和地平线那抹挥之不去的、刺痛眼睛的血色。
富足滋养傲慢,权力腐蚀灵魂。昔日受神明赞许的勇武与正直,早在漫长时光的奢靡享乐中风化殆尽,只留下金玉其外的空壳与根植于血脉里的、视万物为刍狗的冷酷。
起义的烽火,不过是积压了数百年的愤怒与绝望,最终点燃的必然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