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总经理办公室。
冷气开得很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朱立生窝在沙发里,那只并没多昂贵的Zippo打火机在他指间翻飞。
“咔哒、咔哒。”
金属盖开合的声音清脆又单调,每一下都像是敲在黄乐瑶紧绷的神经上。
她站在茶几对面,双手捧着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一条刚发来的催促短信。
“老板,人到了,就在楼下贵宾室,茶都换了两盏了。”
朱立生眼皮都没抬,依旧盯着手里窜起的火苗:“你怎么想?”
黄乐瑶抿了抿嘴,眉头微皱:“上午我已经拒绝过一次了。
现在如果见他,是不是显得我们太好说话了?有点……掉价?”
“而且……”她顿了顿,语气里透着担忧,“林婉清毕竟是顶流,粉丝几千万。
万一得罪狠了,那帮粉丝能在网上把我们喷成筛子,舆论这块,我们还没准备好。”
“咔哒。”
打火机合上的声音戛然而止。
朱立生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单向落地窗前。
透过玻璃,楼下那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巨型水族箱尽收眼底。
“乐瑶,你觉得,那里面游的是什么?”
黄乐瑶一愣,下意识回答:“鱼啊,大黄鱼,顶级海鲜。”
“错。”
朱立生转过身,背着光,脸上挂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在普通老百姓眼里,那是鱼,是一辈子没见过的稀罕物。”
“但在楼下那些开劳斯莱斯、戴百达翡丽的人眼里,那是面子,是入场券,是把别人踩在脚底下的资本。”
他走到黄乐瑶面前,两人的距离拉近,那种无形的压迫感瞬间袭来。
“林婉清要鱼,是为了在生日宴上艳压群芳,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她还是娱乐圈的‘大姐大’。
你如果为了区区五百万把鱼卖给她,那你就是个高级鱼贩子。”
朱立生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格局打开一点。”
“我们要做的,不是求着她买鱼。”
“而是要让她觉得,能买到我们的鱼,是她林婉清祖坟冒了青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黄乐瑶感觉脑子里像是被一道闪电劈过。
这种颠覆性的商业强盗逻辑,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这哪里是做生意,这分明是pUA整个上流圈层啊!
“那……我不见他?”
“见。”
朱立生转身走回办公桌,拉开抽屉,随手甩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黑色文件夹。
文件摔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不是卖鱼。”
“告诉那个叫tony的,想要鱼可以,办卡。”
“而且必须是——黑金会员。”
“她不是想借咱们的鱼抬高身价吗?
那咱们也可以借她的名气给星海镀金。
这波啊,叫双向奔赴,嘿嘿!”
黄乐瑶拿起文件,手心微微出汗。
黑金会员,预存门槛十个亿。
目前整个星海,还没有一个冤大头……哦不,顶级客户开通这个级别。
那个精明得像猴一样的经纪人会答应?
一个戏子,流动资金能有这么多?
“可是……他们明确说了,只是想买一条鱼镇场子……”
朱立生重新坐回沙发,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平静得有些冷酷。
“那就告诉他,星海的规矩,只有黑金会员,才有资格把这‘活着的黄金’带出门。”
“而且,我不光要他们的钱。”
“成了黑金会员,林婉清以后出席任何重要场合,必须无偿为星海做三次推广。
文案、造型,得按我们的要求来。”
“她不是要面子吗?”
“我们就给她全龙国最大的面子——‘星海首位黑金会员’。
这个噱头,够她在那帮塑料姐妹花面前吹一年了。”
看着眼前这个运筹帷幄、把人性算计到骨子里的男人,黄乐瑶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狠”。
不是喊打喊杀,不是舞刀弄枪。
是洞悉你的欲望,然后把你的欲望变成项圈,还要让你心甘情愿地戴上,甚至还要说声谢谢。
“明白了。”
黄乐瑶深吸一口气,合上文件夹,挺直了腰杆。
她转身走向门口,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哒哒哒”,比进来时坚定有力得多。
……
一楼,一号贵宾接待室。
tony焦躁地换了三个坐姿,屁股底下像长了钉子。
茶水都凉透了,足足晾了他半小时!
这要是换在平时,哪个品牌方敢这么怠慢他?他早就掀桌子走人了!
就在他准备摔杯子发飙的时候,厚重的实木门被推开了。
黄乐瑶走了进来。
没带助理,没带端茶倒水的小妹,手里只拿了一份黑色的文件夹。
“抱歉,久等。”
她在tony对面坐下,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没有倒茶的意思,气场全开。
tony压着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职业假笑:“黄总真是大忙人啊。
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婉清姐很喜欢那条鱼,那是真喜欢。”
“五百万不够,我们可以再谈。六百万?
或者我们可以送几张签名照,安排个合影,发个微博互动一下,这流量可是千万级的。”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多少老板为了跟林婉清吃顿饭,脑袋都削尖了往里钻,送钱送房送车的大有人在。
可黄乐瑶没接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tony,眼神里没有一丝追星族的狂热,反而带着几分审视商品的冷淡,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肥羊。
“tony先生,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
“星海不缺钱,也不缺流量。”
“我们缺的,是能配得上这条鱼的主人。”
tony脸上的笑僵住了,嘴角抽搐了一下:“黄总,这话什么意思?买条鱼还得政审?还要查三代?”
黄乐瑶把那份黑色文件夹推过去,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
“这是星海的黑金会员协议。想要带走那条百斤级的野生大黄鱼,林小姐必须成为我们的黑金会员。”
tony皱着眉翻开,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当他的视线触及那个一连串“0”的数字时,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样,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十亿?!”
他的声音瞬间尖了八度,破了音。
“你们抢钱啊?!一条鱼卖十亿?!我要去物价局告你们!这就是诈骗!赤裸裸的敲诈!”
面对tony的暴怒,黄乐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往椅背上一靠,姿态松弛,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这就是主场优势。
“tony先生,冷静点。那是预存消费额度,不是鱼价。”
“而且,这十亿不仅包含那条鱼,还包含未来一年内,林小姐在任何场合需要的顶级食材定制服务。想吃什么,星海包圆了。”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黄乐瑶身体微微前倾,盯着tony的眼睛,一字一顿,如同恶魔的低语:
“重点是,成为星海第一位黑金会员,意味着林小姐将独享这份‘全网唯一’的尊荣。”
“您可以想象一下,在今晚的生日宴上,当所有宾客都在惊叹那条金龙般的鱼时,林小姐可以云淡风轻地说,这是星海专为黑金会员提供的。”
“而整个娱乐圈,甚至整个富豪圈,她是独一份。”
“这独一份的面子,这把对家踩在泥里的排面,值不值十亿的流动资金?”
tony张着大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反驳的话全堵在嗓子眼。
他是混娱乐圈的,太懂什么叫“人设”,什么叫“逼格”了。
林婉清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不是钱,是把同期那几个争奇斗艳、天天发通稿艳压她的小花旦彻底压下去的顶级排面!
如果真像黄乐瑶说的这样……
这哪里是一条鱼?
这分明是能让林婉清稳坐“娱乐圈女王”宝座的权杖!是能让热搜爆上一周的核武器!
tony重新坐了下来,呼吸变得急促粗重。
他开始认真翻看合同,当看到“无偿推广三次”的条款时,眉头微皱,本能地想要讨价还价:“这个推广……”
“这是双赢。”
黄乐瑶直接截断,语气霸道,“星海的产品注定是顶级的。
林小姐为我们推广,也是在提升她自己的品味跟身价。这叫互相成就。”
“签,还是不签?后面还有两个煤老板在排队。”
tony沉默良久。
脑子里飞快计算着十亿资金占用的成本与流量价值的置换。
最后,他猛地合上文件夹,眼神复杂地看着黄乐瑶。
这个女人,太狠了。
“黄总,你真的很会做生意。”
“我要给婉清姐打个电话。”
黄乐瑶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优雅得像只白天鹅。
十分钟后,tony回来了。
背后的金主同意了。
女人的虚荣心,有时候比核弹还可怕。
“签。”
tony咬着牙,脸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现在就签。但是有一点,那条鱼,我要今晚就运走,还得配最好的保镖。”
黄乐瑶站起身,伸出右手,脸上终于露出了标准的、毫无破绽的商业微笑。
“合作愉快。星海的专业运输团队,随时待命。”
握手的那一刻,黄乐瑶感觉到tony手心全是汗,冰凉湿腻。
而她的手,干燥、稳定、温热。
赢了。
赢麻了。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
她用朱立生教的这套“强盗规则”,把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拉到了谈判桌前,并且按在地上摩擦。
……
送走tony后,黄乐瑶几乎是飘着回到了二楼办公室。
推开门,她兴奋得脸颊微红,连声音都在发颤,那是肾上腺素飙升的后遗症。
“老板!签了!”
“十亿意向金已经打入监管账户!林婉清那边同意了所有条款,连推广细节都没改!”
朱立生依旧坐在沙发上,手里看着一份刚送来的文件。
听到这惊天的数字,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不错,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点。”
仿佛这惊天动地的十个亿,在他眼里就是卖了棵白菜。
黄乐瑶那股极度亢奋的情绪,像被泼了一盆冷水,逐渐冷却下来。
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刚才的兴奋显得有点没见过世面。
“既然签了,就安排发货。”
朱立生合上文件起身,“告诉徐亮,安保级别提到最高,我不希望半路出岔子,那是咱们的活招牌。”
“是。”
黄乐瑶转身要走。
“等等。”
朱立生突然叫住了她。
黄乐瑶回头,只见朱立生走到面前,伸出手。
她下意识想躲,却僵在原地。
那只大得有些粗糙的手,轻轻帮她理了理因为刚才激动而有些歪掉的西装领口。
动作很亲昵,也很突然,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黄乐瑶浑身一僵,心跳漏了半拍,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黄总。”
朱立生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烟草味,钻进耳朵里,有点痒。
“今天的表现,这身衣服没白穿,值回你的身份了。”
说完,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径直走出了办公室,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黄乐瑶站在原地,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心里像是有只小鹿在乱撞。
这男人……有毒!
……
深夜,一点。
羊城老城区,一家挂着“暂停营业”牌子的老式茶楼。
最深处的包厢里,灯光昏暗。
羊城水产界的“教父”林潮,穿着一身宽松的唐装,正坐在茶台前,慢条斯理地烫着紫砂杯。
他对面,坐着那个一直跟着朱立生的老实人,徐亮。
但此刻的徐亮,脸上没有半点憨厚,眼神锐利得像把刚出鞘的刀。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沿着桌面推到中间。
“潮爷,老板让我把这个给您。”
林潮没看信封,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徐亮,像是要看穿他的心思。
“朱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老板说,这是月牙岛附近那片海域的‘诚意’。”徐亮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惊雷。
“有人在查那片海。”
“而且,来头不小。”
林潮倒茶的手猛地停顿,滚烫的茶水溢出杯口,烫到了手指,他却浑然不觉。
他缓缓抬头,眼神瞬间变得阴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