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亮刚把那封信送走，星海顶层的会议室里，气压低得让人喘不上气。
红木长桌擦得锃亮，倒映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像一张吞噬光线的深渊巨口。
黄乐瑶坐在主位左侧，背挺得笔直，像是随时准备战斗的战士，但紧扣在桌面的双手出卖了她的紧张。
对面坐着的男人，气场太强了。
三十岁上下，深灰色高定西装，没打领带，领口随意解开一颗扣子，
手腕上的机械表没有任何Logo，却透着一股子“有钱也买不到”的低调奢华。
李平安。
京城平安饭店的少东家，真正的“老钱”阶层。
他身后站着四个拎公文包的精英律师，还有一个敲键盘快出残影的速记员。
跟昨天那个只会咋咋呼呼的经纪人tony比，眼前这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还是那种吃你之前会先帮你铺好餐巾的文明狼。
“黄小姐。”
李平安放下手里的骨瓷茶杯，动作轻得像是在抚摸艺术品。
“星海昨天的五十五亿，确实是个奇迹。”
他语气平缓，不像夸奖，倒像是在念悼词。
“但奇迹这种东西，通常活不过第二集。”
李平安翻开面前的文件，手指修长干燥：“我们的团队做过推演，星海现在的供应链单一得像走钢丝。
一旦海域出现赤潮、病害，或者上面政策变动，这五十五亿预收款，就是压死你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抬起头，眼神静得让人心慌，那是上位者惯有的俯视。
“平安饭店愿意做这个接盘侠。”
一份文件被轻轻推到黄乐瑶面前，封面上“全资收购”四个烫金大字刺得人眼睛疼。
“管理层不动，朱总可以拿三十亿现金离场，或者置换平安集团百分之二的股份。”
三十亿。
这笔钱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几辈子躺平，也足以瞬间买断朱立生刚刚建立起来的渔业帝国。
这哪里是谈判，这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黄乐瑶深吸一口气，没接文件，声音微颤但坚定：“李先生，星海不缺钱，我们的鱼，更不愁卖。”
李平安笑了，身子往后一靠，那种松弛感带着天然的傲慢。
“黄小姐，你没听懂。”
“在龙国，有些生意不是有钱就能做的。高端餐饮这块蛋糕，平安饭店切了六十年。
你们现在的火爆，是因为大佬们还没腾出手来收拾局面。”
“卫生、消防、税务、环保……任何一个环节的小火苗，都能把这座大楼烧成灰。”
赤裸裸的威胁，被他包装成了“善意的提醒”。
这才是顶级圈层的玩法，不骂街，只用规则杀人。
“谁说我们要卖了？”
突然，会议室大门被暴力推开。
朱立生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还是昨天那件黑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手里拎着半瓶喝剩的矿泉水，
鞋底还沾着刚从鱼塘带上来的烂泥，每一步都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清晰的印记。
那四个金牌律师眉头紧锁，显然对这种“泥腿子”行为极其不适。
李平安没起身，目光扫过那双脏鞋，最后停在朱立生脸上。
“朱总。”他微微颔首，“我以为你会更体面一点。”
朱立生拉开主位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把矿泉水瓶往桌上重重一顿。
“咚！”
水瓶里的水剧烈晃荡。
“体面？那是给死人上坟用的。”
朱立生摸出烟盒，也不散烟，自己叼了一根，眼神玩味地扫了一眼那份收购书。
“李大少爷，大老远从京城跑来，就为了给我这点‘遣散费’？打发叫花子呢？”
李平安挥手，身后的律师立刻把数据报表投屏到墙上。
“朱总，这不是遣散费，是保命钱。”
李平安指着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红线风险图：
“怀璧其罪的道理你懂吧？没有平安饭店这样的庞然大物做背书，你守不住这泼天富贵。
并入平安集团，我给你一个副总裁的位置，这波双赢。”
“噗——”朱立生直接乐出声了。
手里那只Zippo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香烟，他前倾身体，那股在海边搏杀出来的野性瞬间冲破了李平安的精英气场。
“副总裁？听着挺唬人，但我这人膝盖硬，跪不下去。”
朱立生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桌面，烟灰直接落在红木桌上。
“李平安，你搞错了一件事。”
“不是我需要平安饭店。”
“是你，求着要我的鱼。”
李平安眉毛一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朱总，做梦呢？平安饭店的供应链遍布全球，澳洲龙虾、蓝鳍金枪鱼，我想要多少有多少。
全中国做水产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算老几？”
“是吗？”
朱立生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
阳光瞬间灌入，楼下那个巨大的水族箱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围观的人群依旧疯狂。
“那你去买啊。”
朱立生指着楼下，语气轻蔑：“去买那种一百斤的野生大黄鱼，去买那种能救命的金钱鮸。
你去全球市场上给我找一条出来！”
“只要你能找出来第二条，星海我白送给你，外加磕三个响头！”
李平安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他确实找不到。
平安饭店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高端食材同质化严重，那些顶级食客早就吃腻了空运来的洋货。
如果星海的鱼流进竞争对手的口袋，平安饭店这块金字招牌，哪怕不碎也得裂条缝。
“物以稀为贵，但如果只有几条，那是古董，成不了产业链。”
李平安还在试图找回场子，“我不信你能稳定供应这种级别的货。”
“那是你的认知障碍。”
朱立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随手抛给黄乐瑶：“乐瑶，给他开开眼。”
黄乐瑶接住U盘插入电脑。
屏幕画面瞬间切换。
那是一段没有任何修饰的监控视频。
画面里不是小水箱，而是一片深海网箱。随着饲料机喷洒，水面瞬间沸腾！
无数条金色的背脊在浪花中翻涌、挤压、跳跃！密密麻麻，宛如一条流动的黄金长河！
视觉冲击力堪比核爆！
“哐当！”
李平安猛地站起，动作大得带翻了手边的茶杯，茶水泼湿了那份昂贵的收购书。
“这……这怎么可能？！”
他死死盯着屏幕，那种密度，那种体型……这哪里是养鱼，这是在批发神话！
朱立生走回桌边坐下，深吸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
“李少爷，现在的我有资格谈合作了吗？”
“不是收购，是对等的合作。”
李平安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是聪明人，看到视频的瞬间就知道，收购计划彻底破产了。人家手里握着的不是金砖，是印钞机。
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袖口，重新坐下，眼神变得锐利而郑重。
“怎么合作？”
语气变了，少了高高在上，多了几分对于同类人的尊重。
“很简单。”
朱立生弹了弹烟灰：“平安饭店做星海在京城的独家代理，顶级货，我优先给你。”
“作为交换。”
“我要借你的势。”
“那些我看不到的暗箭，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盘外招，平安饭店负责帮我摆平。
说白了，你想要鱼，就得给我当靠山。”
会议室陷入死寂。
这是在拿平安饭店几十年积累的人脉给星海当护身符。
条件苛刻，但李平安脑子里全是那条翻滚的黄金河。
如果不答应，这些鱼出现在对手餐桌上，后果他承担不起。
五分钟后。
李平安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了商人的微笑，这一次，多了几分狠决。
“成交。”
他伸出手：“朱总，你是个疯子。”
“我就喜欢跟有魄力的疯子做生意。”
朱立生没伸手，只是把那瓶矿泉水推过去碰了碰他的手背：“没办法，底子薄，不疯魔不成活。”
李平安收回手，起身示意律师重新起草合同。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朱立生：“朱总，提醒一句。
这块蛋糕太大，京城那边有不少眼睛正盯着南方。这片海，要起风了。”
朱立生摆摆手，一脸无所谓。
送走这尊大佛，黄乐瑶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瘫在椅子上。
她看着桌上被茶水泡皱的收购书，又看看一脸淡定的朱立生：“老板……你真不怕他翻脸？”
“他不会。”
朱立生按灭烟头：“资本家只看利弊。
只要我能让他赚得比别人多，就算我骑在他头上拉屎，他也会笑着给我递纸，顺便夸我拉得真圆润。”
黄乐瑶“噗嗤”一声笑了，翻了个白眼：“粗俗！”
就在这时，黄乐瑶拿起振动的手机随意看了眼，发现是一封陌生邮件，地址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