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西斯那张由鼠人与恶魔特征拼凑而成的脸凑了过来,吐出的气息带着一股熟透水果与金属混合的甜腻气味,直接钻入埃斯基的鼻腔。
“你以为这种低劣的腐化还能对我起作用?”
埃斯基没有后退,他伸出爪子,捏住了比西斯那长着鼠吻的下巴,指甲刺入鳞片与毛发之间的缝隙。
“被折磨了三千年,你觉得我的灵魂还有什么能被污染的空隙吗?”
“那可不一定。”
比西斯没有挣扎,任由埃斯基的爪子收紧。
“越是纯粹的憎恨,越是极致的痛苦,其本质就越接近欢愉。”
“主人,您只是还未找到正确的品尝方式而已。”
“滚回你的脓疮里去,别在这里散播你的歪理。”
埃斯基松开爪子,将他推开。
“四神?不过是宇宙阴沟里四个最大的垃圾堆。”
“新神不过是往垃圾堆里再倒一车新的垃圾,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
比西斯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仿佛由活体彩虹构成的长袍,
“新的垃圾,可以由您来决定它最初的形状和气味。在它被其他垃圾同化之前,它会是独属于您的艺术品。”
他再次靠近,声音压得更低,直接在埃斯基的脑海中振动。
“想想吧,主人。”
“一个由您的意志塑造的神,一个只回应您的憎恶、您的欲望、您的控制欲的神。”
“祂将是您最完美的造物,也是您最强大的武器,您可以用祂来清洗这个世界,把所有您不喜欢的颜色都抹掉,只留下您钟爱的那片纯白。”
埃斯基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绝对的控制,以及对这个被污染的世界的彻底重塑。
但他随即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武器,我只需要一艘足够快的船。”
他转身,不再看比西斯那张充满诱惑的脸。
“我要离开这个垃圾场,而不是在这里当一个清理工。”
“真是无情的回答。不过,也很有趣。”
比西斯的笑声在身后响起。
“那么,祝您航行顺利,我亲爱的主人。希望您新世界的船票,足够坚固。”
伴随着这句话,整个由紫色水晶构成的平原开始剧烈地震动,一道道裂痕在地面上蔓延,深不见底的黑暗从裂缝中涌出,吞噬着周围的光影。
比西斯的身影在扭曲的空间中变得模糊,最终化为一点粉色的星芒,消失不见。
埃斯基猛地睁开眼睛。
冰冷的石制地板的触感从背部传来,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发现自己还躺在伏鸿城王府那个被他和莉莉丝拆得七零八落的偏厅里,身上只盖着一件被扯破的丝绸长袍。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清晨的阳光穿过破碎的窗棂,在满地狼藉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梦境中那股甜腻的香气似乎还残留在鼻腔里,与空气中尘埃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他一阵反胃。
他坐起身,肋骨和背部的钝痛感提醒着他昨天那场荒唐的“家庭交流”有多么真实。
但他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回味活着的痛楚。
比西斯的话,以及关于科技恶魔的情报,在他的脑海中反复碾磨着他的神经。
逃亡计划。
这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紧迫。
他站起身,赤着脚爪在满地碎片中踱步,脑中飞速地计算着每一个环节。
震旦必须顶住。
在自己获得矮人和精灵的核心技术之前,在自己的方舟建成之前,震旦这道屏障绝对不能倒下。
他不仅要支援,而且要不计代价地支援。
他走到偏厅门口,对着守在门外的两个暴风鼠卫兵下令。
“让天舟带你们去竹林渡口把卫炎将军请过来。”
“现在,立刻!”
卫炎是在三个小时后抵达的。
他穿着天廷龙卫指挥使甲胄,只是摘下了头盔,露出满是疲惫的脸,他比起十五年前要苍老得多。
他走进偏厅时,看到里面的景象,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你找我?”
“是的,坐。”
埃斯基指了指一张还算完整的椅子,自己则靠在一根断裂的柱子上。
“关于援军的事情,我改变主意了。”
卫炎的心沉了一下。
“您是说,之前的协议……”
“不,你误会了。”
埃斯基打断了他,
“我不是要减少援军,我是要增加。”
“增加?”
卫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
埃斯基走到一张幸存的沙盘前,那上面是整个震旦北方的地形图。
他用爪子在长垣防线上划过。
“之前约定的三十万氏族鼠炮灰,照旧,他们会在一个月内分批抵达长垣的各个卫所,交给你们指挥。”
“除此之外,”
他的爪尖点了点地图上几个重要的关隘,
“我将再给你三十万,同样是装备了盾牌和长戟的氏族鼠。我不管你们怎么用,填战壕也好,消耗敌人弹药也好,总之,我要你们用这六十万条鼠命,为长垣争取至少两年的稳定期。”
六十万。
卫炎被这个数字震住了。
“这还不够。”
埃斯基没有给他消化这个消息的时间。
“除了这些炮灰,我还会调拨一百个爪团的暴风鼠,二十个爪团的次元抬枪队,以及五个爪团的次元闪电炮阵地,交由你直接指挥。”
“这些是我的精锐,他们的装备和训练水平,远超你们的玉勇。”
“我只有一个要求,把他们用在最关键的战场上,用在刀刃上。”
“还有,”
埃斯基从沙盘下取出一份卷轴,扔给卫炎。
“这是Side1和伏鸿城所有兵工厂的动员令,从今天起,所有工厂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生产,产出的所有武器装备,除了维持我自身部队的基本消耗外,将全部优先供应给你们长垣卫戍军。”
卫炎打开卷轴,看着上面那个由埃斯基亲自签下的,散发着次元石魔法灵光的印记,以及那一条条详细到具体数字的生产清单,他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这已经超出了任何盟约的范畴。
“为什么?”
卫炎抬起头,他想从埃斯基的脸上找到答案。
“你把震旦当成你的盾牌,这我理解。但你现在给我的,已经远远超出一面盾牌所需要的强度了。”
“因为墙外面的那些东西,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埃斯基走到窗边,看着远处伏鸿城那片繁忙的港口。
“我需要时间,卫炎将军。我需要你和你的帝国,为我争取足够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你们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那道墙。”
“我明白了,我以天廷龙卫的荣誉起誓,只要我卫炎还有一口气在,长垣,就不会陷落。”
送走卫炎后,埃斯基叫来了莉莉丝。
她似乎一夜未眠,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黑圈,但精神状态看起来比昨天好了很多。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便于远航的黑色轻便动力甲,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包裹得严严实实。
“都准备好了?”
埃斯基问。
“伊丽莎白和挑选出的第一批学生已经登上了旗舰。随时可以出发。”
莉莉丝回答。
“很好。”
埃斯基从怀里取出一个由黄铜和水晶构成的复杂装置,递给莉莉丝。
那装置看起来像一个经过复杂改造的罗盘,中间的水晶里封印着一团不断变幻着形态的魔法火焰。
“这是什么?”
“远叫器改进款,我这几个月闲着没事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
埃斯基解释道,
“它的原理,是利用纠缠态的灵魂碎片进行超空间通讯。无论你是在奥苏安,还是在世界屋脊山脉,只要你还在这个星球上,我们就能随时通话,这比起之前不稳定的魔法信号要稳定得多。”
“操作很简单。”
埃斯基指了指装置侧面的一个符文按钮,
“想联系我的时候,按一下就行。”
“我知道了。”
莉莉丝将远叫器收进动力甲的储物格里。
“那么,我出发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
“莉莉丝。”
埃斯基叫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注意安全。”
“你也是。”
莉莉丝留下这么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偏厅。
在莉莉丝和庞大的外交使团乘坐旗舰离开伏鸿城,前往遥远的奥苏安之后,埃斯基也动身返回了他真正的权力中心——Side1。
他没有乘坐窃魂者,而是选择了更为快捷也更为隐秘的天舟,到Side1最远的车站乘坐火车返回Side1。
当他从那辆由蒸汽和次元石混合驱动的、发出巨大轰鸣声的装甲列车上走下,踏上Side1中央车站那被无数爪子磨得光滑的黑曜石站台时,整个地下都市都仿佛在他的脚下苏醒。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混杂了机油、次元石粉末、臭氧和无数鼠人信息素的辛辣气味。
穹顶上,巨大的次元石灯柱散发着永恒的、病态的绿光,将下方那座由钢铁、岩石和管道构成的巨型城市照得纤毫毕现。
负责Side1日常政务的几位氏族领主早已在此等候,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暴风鼠卫队。
看到埃斯基的身影,他们立刻单膝跪地,用额头触碰冰冷的地面。
“恭迎大工程术士回归!”
狂热的叫声在巨大的地下空间中回荡。
埃斯基没有理会这些繁琐的礼节,他径直穿过跪拜的射击群,走向那座位于城市中央的议会尖塔。
那是他的议会,他的王座。
在他身后,人群中,两个身影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迎接的队伍。
那是哈克托和芙吉。
这对吸血鬼姐妹,在埃斯基“死亡”的十五年里,凭借着她们的政治手腕和莉莉丝的庇护,依旧在Side1的权力结构中占据着一席之地,负责处理所有与莱弥亚及尼赫喀拉相关的事务。
她们穿着符合鼠人审美但又保留了莱弥亚风格的黑色紧身皮甲,苍白得如同月光的皮肤在绿色的光照下,显得有些诡异。
两个吸血鬼快步穿过混乱的城区,走进一间隐蔽的,设有魔法通讯法阵的密室。
哈克托将一块刻有复杂符文的石盘放入法阵中央,注入魔力。
“伟大的太阳之女。”
她对着法阵中央浮现出的、涅芙瑞塔那模糊的身影,恭敬地躬身。
“埃斯基,他回来了。”
“他还活着?!”
涅芙瑞塔的动作比埃斯基预想的还要快。
仅仅三天后,当埃斯基正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审阅着伏鸿城新长垣的初步设计图时,警报声响彻了整个中央尖塔。
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未经许可,直接出现在了Side1的外海。
为首的旗舰,是莱弥亚最近打造的,佩特拉之耀号,它的船首是一尊巨大的佩特拉雕像,两侧是莱弥亚这些年伙同莱巴拉斯对着次元闪电炮仿制的,利用尼赫喀拉重新恢复的神力赐福驱动的能量炮。
除开佩特拉之耀号,还有阿卡迪扎之光号——这是涅芙瑞塔的座驾。
埃斯基通过监视器看着这一切,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十五年不见,还真是典型的涅芙瑞塔风格,先用绝对的武力进行威慑,再开始所谓的谈判。
他没有下令攻击,只是让Side1的防御系统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片刻之后,一艘小型的穿梭艇从旗舰上脱离,穿过Side1开启的地下港口,停靠在港口的码头上
舱门打开,走下的,正是身穿一袭极尽奢华的黑色金边礼服的涅芙瑞塔。
她没有带任何卫兵,独自一人,走进了这座鼠人的权力中心。
会面的地点,被安排在埃斯基的议会尖塔顶层的一间会客厅。
埃斯基早已等在那里,他换上了一身与在伏鸿城时类似的白色丝绸长袍,悠闲地坐在一张莱弥亚风格的雪花石椅子上,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瓶来自莱弥亚的上等血葡萄酒。
涅芙瑞塔走进房间,她那双金色的猫瞳扫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在了埃斯基的身上。
“看来传言是真的。”
“你真的从地狱里爬回来了,埃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