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浮出水面
襄武
汉军大营
今日营中气氛相较前几日稍显奇怪，不少人都在议论前天晚上返回的大将军，你说打了败仗嘛也不像，因为只损失了上百人，而且还俘虏了不少的曹军，以及带回数量乐观的战利品。
但你说打了胜仗嘛更不像，因为哪里有打了胜仗，从关羽到普通士卒都愁眉苦脸的，这完全没道理啊。
真是奇怪啊！
而在中军大帐里，魏延正阅读着关羽带回来的信，以及斥候传回有关曹军昨日动向的情报，不一会儿魏延就由衷的叹道：
“是我小觑了天下人，没想到当年的一念之仁，竟然会给自己造成如此大的麻烦，真乃天意也！。”
原来在魏延定计的第二天，在天水的夏侯荣就得知在冀县驻防的曹洪为阻挡汉军前进，同时为了防备汉军采取土工作业摧毁城墙，于是连夜掘开渭水漫灌，虽然洪水只有一尺有余深，但完成以上两个目标已经绰绰有余。
但夏侯荣闻言则大骇不已，要知道水火无情，这个东西不但伤人还伤己，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他们之间的联系断了，后方根本不知道前线的任何情况。
而这种显而易见的战机，夏侯荣认为善出奇谋的魏延一定不会放过的，于是就围绕这冀县、天水做了很久的推演，最后他将目光聚焦到了望垣。
而他想到的计策，几乎同魏延如出一辙，随后他找到郭淮阐明缘由，并希望他能先派出传令兵前往冀县、望垣、陇关等地，通知各地守军提高警惕，务必不能让汉军的阴谋得逞。
同时，他还希望郭淮派出一支兵马去望垣加强防守，以防望垣因兵力不足而落入汉军之手。
对于夏侯荣的提议，前者郭淮倒是答应得很爽快，但后者却被郭淮给拒绝了，夏侯荣常年在外游历对夏侯充不了解很正常，但对同朝为臣多年的郭淮来讲，夏侯充的德行他一清二楚，若魏延真将目标定于望垣，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郭淮派出五千精锐，让夏侯荣领兵先行一步，倘若发现望垣落入汉军之手可牵制住他们，他会亲率大军尾随其后，届时吃掉这股冒进的汉军，让魏延的阴谋诡计胎死腹中。
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因为道路糜烂、天黑行动不便等原因，信息传递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不但望垣城被汉军拿下，还让汉军成功截获情报并成功逃脱，不然关羽恐有杀身之祸啊。
“看来北伐一事，又要横生枝节啊。”
魏延越想越后悔，若当初没有动恻隐之心，恐怕望垣已被关羽拿下，冀县之敌不过是瓮中之鳖，何来这些变数呢。
至于会不会有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感觉，魏延表示他还不傻，这可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方，他恨不得对面全是弱智，又怎有这种变态的想法呢。
“文长，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行事。”
关羽脸色也不好看，本以为万无一失的破敌计策，没想到被一小儿识破，他怎能高兴得起来。
“现在局势已经陷入僵持，曹军又有如此智谋之辈相助，若我等再执着于奇谋取胜，恐怕会被其抓住机会破之，届时悔之晚矣。
所以，我军应该抛弃尽快拿下天水的想法，开始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不给曹军一点可乘之机，等待侧翼战场创造出时机，届时就是我等挥师东进之时。
待我离开后，我会让孔明前来西线主持大局，届时就算夏侯荣有鬼神之能，恐怕也拿我等没办法。”
魏延沉默片刻后说道，伱夏侯荣自诩最了解我是吧，行，那我换诸葛亮来，更何况汉军的主攻方向自始至终就不在天水，所以面对稳扎稳打的汉军，他夏侯荣又有什么破敌之策呢。
另外时间进入了八月份，法正已经领军向安定进兵，而且冬天马上就要来了，他也该准备兵发并州了，所以正面战场对局势的影响已经被削弱，毕竟陇山才是关中的第一道防线，天水只不过是个前哨站而已。
因此，与其冒险一博，不如稳扎稳打等他拿下并州，届时不仅天水的曹军会撤退，潼关以西的曹军说不定也会撤退。
“哎，也只能如此了。”
关羽无奈的点点头，他们无法阻挡关中的曹军支援前线，若继续强攻则会演变成添油战术，双方为天水流尽最后一滴血，平白无故让孙权得了利，这一点是关羽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对了，昨天杀出城的残敌清理干净了没有？。”
将夏侯荣放到一边，魏延将注意力收回冀县，对着身侧的马谡问道。
昨天晚上，从天水而来的信使趁夜摸进冀县，将夏侯荣的对局势的判断带来，并嘱咐曹洪一旦发现汉军在城外挖掘壕沟，修筑围挡时要出兵阻止，不然等汉军将冀县围困，就算高祖复生也难以相救。
本来，收到急件的曹洪等人还将信将疑，因为他们才掘开渭水不过两天而已，汉军昨天才将缺口堵上，他不信魏延能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
可在第二天，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
彼时还未亮，就有哨兵跑来报告说城外出现很多火把，因天色太暗看不真切汉军在干嘛，不过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希望曹洪早做决断。
好家伙！
这一下不止曹洪坐不住了，就连钟繇、夏侯霸，天水太守马遵等人同样坐不住了，倘若没有夏侯荣遣人送信，他们再看不懂汉军的意图还真不敢冒然出兵，最后陷入死地也。
既然知晓汉军阴谋，钟繇、郭淮等人纷纷请战，毕竟冀县不像襄武那样狭窄，作为汉阳郡的治所冀县城池十分广阔，能轻易容纳五六万兵马，所以有出城同汉军一战的资本。
而且更重要的是，汉军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阴谋被洞悉，所以他们突然杀出城去，定能取得预想不到的收获。
于是天刚刚亮，曹军分别以曹洪、钟繇、夏侯霸、马遵等人各领五千兵马，从东、南、西、北四门同时杀出，扑向正在进行土工作业的工程营。
曹洪想的没错，汉军的确没有丝毫防备，所以面对突然杀出城的曹军被杀得丢盔弃甲，修好的工事也被损毁殆尽。
不过曹军的成果也止于此，因为积水尚未退去，这无疑会大大迟滞他们追击的脚步，更何况曹军着甲胄，而参与修建工事的汉军因为闷热基本都着布衣，所以一时间很难追上。
但也正因如此，缺少准备和防具的汉军，遭遇开战以来野战最大的伤亡，至少有两千名军士永远的闭上了双眼，魏延也为他的自信付出惨重的代价。
眼见曹军出城，袍泽被杀得丢盔弃甲，在后方的汉军在中低级将校的组织下，迎着曹军开始反向冲锋，以保护没着甲胄的袍泽赶紧撤退。
就这样，双方在冀县城外的泥潭里，展开了一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大混战，肆意流淌的鲜血以及倒在泥浆中的尸体，无不彰显出此战的惨烈。
起初曹军还占据上风，将汉军杀得节节败退，但那是因为曹军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所致，当汉军逐渐稳住阵脚，后方的生力军不断加入战场后，胜利的天平开始向汉军倾斜。
尽管冀县曹军也同样在出城支援曹洪，但场上形势对曹军而言仍十分危急，败局似乎已然注定。
但就算如此，曹洪也没撤退的打算，因为他一旦撤了，汉军不但能从容不迫的围困冀县，还能毫无顾及的前往望垣，届时就算天水兵马再多也夺不回望垣，所以他们必须给郭淮争回望垣的时间，哪怕一天也行。
不过曹洪等人有陷阵之志，必死之心，但不代表其他人有，就比如天水郡太守马遵。
马遵，冀县人，天水郡现任太守，此人色厉内荏，能力平平，为官多年的政绩也乏善可称，但其常利用手中权力盘剥百姓，惹得地方怨声载道，为曹洪、钟繇等人所不耻。
当曹洪决定出城作战时，马遵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言明汉军精锐，兵马众多，甲兵齐全，他们不思据坚城而守却出城野战，实乃取死之道也。
但马遵的建议被曹洪否决，并表示今日不同往日，一旦让汉军在望垣站稳脚跟，切断了他们与后方的联系，就算冀县再坚固十倍也逃脱城破的命运，届时都成了魏延的阶下囚，所以唯今之计，只有死战一条路可走。
曹洪都这样说了，马遵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曹洪平时对他是没管辖权的，但并不代表曹洪在战时管不了他，所以只能领五千郡兵出城作战。
在曹军占据上风时，马遵尚且能尽心尽力，率领麾下将校追击汉军，但在曹军开始不支，败象渐显时，他心中就泛起了小心思，与其和曹洪等人陪葬，不如……。
于是马遵带着一众心腹不着痕迹的向冀县退去，并利用太守的身份命令城门校尉将他拉上去，如此一来，马遵抛弃了在城外作战的参军姜维、功曹梁绪、主簿尹赏、主记梁虔等人，这种临阵脱逃的行径让人不耻。
面对周围射来的目光马遵显得十分平静，他表示有大事发生，所以不得不先返回城中，周围人见马遵镇定自若，没有一点儿的心虚的模样，于是也就不再多关注。
返回冀县后的马遵，他并没有着急离开城楼，而是在城楼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城外，他心中早已暗下决定，只要曹洪被汉军击败，他就立马倒戈起义投汉，届时不但能保全性命，还能博得荣华富贵，真乃两全其美矣！。
毕竟我叫马遵，不叫曹遵！。
但世事总是变幻无常，在局势即将崩溃时，马遵正欲让城头变幻大王旗时，夏侯荣派出的传令兵终于赶到冀县，而恰好马遵就是城中官位最高的人，所以传令兵直接了当将夏侯荣的原话转达：
[望垣无忧，魏逆阴谋受挫，望君速退之，固守冀县，大将军不日领精兵十万来援。]
当马遵听闻消息后，整个人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刚刚还在考虑以什么样的姿态以迎王师，现在却告诉他汉军阴谋被挫败，这让他如何接受的了。
而且不要忘了，他可是临阵脱逃回来的，此事不仅是城门校尉知晓，就连在城外作战的姜维等同样一清二楚，虽然城门校尉哪里可找理由搪塞而过，但以他对姜维此人的了解，一旦他活着回来定会在曹洪面前参自己一本，而以曹洪等人对自己的厌恶程度，自己恐怕难以活命。
所以，姜维，希望你不要怪我啊！。
见汉军阴谋失败，曹真即将来援，马遵也熄了投汉的想法，并且很快就找到了脱罪的借口，于是他直接下令鸣金收兵，同时派出兵马出城去接应曹洪、钟繇、夏侯霸等人撤退。
唯独东门，马遵非但没有派兵去接应，反而要求城门校尉紧闭城门，严禁任何人靠近一步。
因为马遵告诉城门校尉，参军姜维、功曹梁绪、主簿尹赏、主记梁虔等人已经投汉，并且在领头人姜维的家中还有很多有关蜀国的藏书与邸报，另外听说姜维此人十分崇拜魏延和诸葛亮，常对左右说要以他们二人为榜样处事。
众所周知
魏延和诸葛亮是汉室坚定的拥趸，那你姜维以他们为榜样，是不是也心存汉室，还敢说自己没有谋反的心思，就算今天不谋反，明天也会，后天也会，所以这种危险分子不能让他入城。
所以，他才先一步返回城中相告，目的就是为阻止他们入城，以防突然反叛夺取城门，最后让汉军将冀县夺了去，所以他违抗军令乃不得已而为之并非贪生怕死，倘若不信的话，待曹洪返回城中后可去姜维家中一搜便知。
马遵的话虽有漏洞，但城门校尉不敢拿冀县的安危去赌，所以下令紧闭大门，只要有人靠近城门五十步以内立即用弓弩射退，所以当姜维撤至城下时，叫了半天的门都没反应。
然后就是马遵的表演时间，他先大骂姜维忘恩负义，从小接受魏国供养却不思报恩，反而密谋反叛投蜀，实乃不忠不义之辈。
然后他表示幸得高祖眷顾，无意间撞破了你们的阴谋，不然冀县恐怕会落入汉军之手，城中之人全部沦为阶下囚。
面对马遵的污蔑，姜维自然以言语回怼之，他直接表示马遵乃贪生怕死之徒，临阵脱逃置袍泽生死于不顾，如今污蔑他们反叛，不过是想逃脱责罚罢了，此等小人的话尔等又怎能轻信？。
但马遵不以为意，并表示姜维家中有大量蜀国书籍，以及蜀国时政的邸报，若没有投敌之心又岂会收集学习这些？，说不定家中还藏有与蜀国往来的信件呢。
马遵此话一出，直接让姜维无话可说，因为他家中的确有很多和蜀国有关的书籍，这些都是事实无法辩驳的，但有这些好像不能代表什么吧。
可真正的必杀技来了，马遵指了指在姜维身后一箭之地外站定的汉军，表示若你姜维没有投敌，那汉军为何不进攻尔等，反而是在原地驻足等待呢？，
马遵此话一出，顿时让城墙上的曹军反应过来，对啊，从这些汉军的举动不难看出，姜维他们真的投敌了。
于是在马遵的一声令下，无数箭矢从城头激射而下，导致城下郡兵顿时死伤一片，万般无奈之下姜维只得领军而走，而在后面看了一出好戏汉军也不含糊，直接尾随姜维而去。
姜维见汉军追来，随后遁入山林利用地形甩开追兵，并在一座地势险要的山头结营，本来他是打算逃去天水的，但出城前听说望垣出现问题，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所以魏延口中的残敌，就是以姜维为首的两千多天水郡兵，只不过旗帜早就遗失，因此魏延也不知道此军是何人所领。
“大部分曹军均被扫灭，只有一支约两千人的小部队，趁乱遁入山林占据一座山头据守。”
一旁的马谡适时出声，然后指了指沙盘。
魏延只瞥了一眼沙盘眉头就瞬间皱了起来，这座山头后面是陇山支脉，除非汉军动用上万人马去围剿，不然难有建树，于是他转头问马谡道：
“幼常，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处理这支残兵。”
“将军，末将曾亲临此山，发现此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山上又有潺潺小溪淌下，可见他们并不缺乏水源。
再加上其后是连绵不绝的陇山余脉，山中走兽、飞鸟、野菜数不胜数，恐怕食物也不难寻找，所以不管是围剿还是围困，我军短时间都难以将其扑灭。
不过此地虽易守难攻，但它远离交通要道，也不是战略要冲，对我军的影响微乎其微，再加上人数也不过两千，与我十万大军相比不过一蝼蚁尔。
既然如此，与其耗费巨大代价去山中围剿他们，不如在山脚留下一支兵马监视他们，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围困时间一长，人心自然思变，敌人不攻自破。”
马谡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汉军有能力剿灭他们但完全没必要，只要他们拿下冀县，这支兵马自然会投降，与其耗费精力去山里和他们躲猫猫，不如将精力放在如何攻破冀县上。
“可，那就将此事留给孔明来处理吧。”
魏延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马谡的处理办法。
“大将军，当此次计策失败后，西线战事将进入相持阶段，所以切不可操之过急，稳扎稳打给曹军压力即可，非必要无须发起进攻，以免被曹军所乘。”
“放心吧文长，某省得。”
关羽点点头，他听懂了魏延的意思。
……
八月初
魏延和马谡离开西线，准备前往武威整顿兵马，在路过榆中时为迷惑曹军，魏延将他的大纛留在了这里，做出他尚且在后方遥控指挥的假象，毕竟在西征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这么做的。
虽然经不起有心人的探查，但能迷惑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