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明荔撩起帘子走了进来，端着两杯茶水分别送到姜若瑶与顾离面前，微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顾离摸了摸杯盏，露出一点不可捉摸的笑意来：
“在下与殿下见面数次，这还是第一次受到殿下礼遇，殿下莫不是有求与在下？”
姜若瑶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半晌笑了：
“林世子心思玲珑，连他身边的人也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啊！”
顾离笑而不语，伸出手拿起面前的那杯热茶，放在眼下轻轻的摇晃，蒸腾上来的热气弥漫了他全部的视线。
姜若瑶手指无意识的在杯盏边缘敲了敲，决定实话实说：
“我的确有一件事情需要顾医师帮忙，不过你放心这个忙不会让顾医师白帮，日后再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配合！”
顾离耸了耸鼻子，嗅了一口蕴含着水汽的茶香，声音也如这茶水一般温润：
“殿下不是个轻易妥协屈服的人，居然要做这样的承诺，那在下可不能轻易答允了，还是先听一听殿下究竟有何处需要在下效犬马之劳的吧？”
姜若瑶摩挲着杯盏，轻声说道：
“顾医师放心，这对你来说并不是难事，我只是想劳烦你去为一位病人诊脉。”
顾离思索了片刻，唇边缓缓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饮了一口茶水，笃定的问道：
“殿下说的是林才人？”
“你怎么知道？”
姜若瑶惊讶的反问，心底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顾离顿了顿，似乎是在思索是否应当实话实说。
半晌，还是说道：
“陛下与皇后娘娘离开不过片刻，便有嘴快的小宫女太监们在议论陛下与娘娘将林才人捉奸在床，如今只等着林才人醒来审问出奸夫是谁就要一并发落。”
什么？这谣言竟然传的这样快？
姜若瑶心里也是十分惊讶，按理来说此事涉及到皇家颜面，无论林才人是否与人有私情，在场的人都不会出去乱说才是。
不过片刻，姜若瑶也明白过来，这必然是贞贵妃与华才人搞得鬼，是想借着风言风语的谣言坐实林才人狼狈不堪的名声，置她于死地。
“不过我想，既然殿下能为林才人向在下求医，想必如今这所谓的传言也不尽实际吧？”
顾离看着姜若瑶的脸色变了又变，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自然不是真的。”
姜若瑶心里揣着事，面色也不由得沉了些许，语气淡淡的将事情拣重要的部分说了。
末了，姜若瑶唇齿迟疑着，隐晦的问道：
“顾医师名满天下，可不知是否有法子验证女子的贞洁？”
轰——
待听清姜若瑶所问之事，顾离一张薄皮面红了个彻底，脑子里嗡嗡的听不进去旁的事。
他学医数年，为人看诊问脉无数，生死之事也算是见得多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还是出自一位尚未出阁的姑娘之口，这位姑娘还是他挚友的心上人……
顾离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多余来这一趟，就如姜若瑶所说的那样，晨昏定省也没有自己这般殷勤的！
另一头，姜若瑶原本还有些忸怩，可真的问出口之后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见顾离面色涨红不说话，不由得瞧了瞧桌面提醒道：
“顾医师？”
顾离愣愣的抬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略感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以手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的说道：
“自然是有些特殊的法子可以验证的，只是这法子大多流传于宫廷伺候嬷嬷之手，她们经验更丰富，手法也更娴熟，远比我等只知其法而从未实践过的要更准确。
况且在下也听说了林才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伺候嬷嬷亲自照料的，想必不会有所差错。”
听了顾离的说法，姜若瑶难免面露失望之色，原本她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证明林才人没有与人有私情，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如今看来是不能了。
“好吧。”
姜若瑶的语气里难掩沮丧：
“林才人如今仍然昏迷不醒，还要劳烦顾医师能去瞧一瞧，看看是什么原因，如何能让她醒过来。”
出了这档子事，估计也不会有太医愿意过来给林才人看诊，无论是出于陷害报复之心，还是为了皇室的颜面，这宫中真心实意希望林才人醒过来的人寥寥无几。
姜若瑶也只能寄希望于顾离身上，虽然他们之间多有龃龉，但在医术一道上，她是相信他的能力和品行的。
“好。”
顾离轻声应了下来，忽然目光落在姜若瑶捧着杯盏的手上，语带关切的问道：
“殿下受伤了？”
姜若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摊开自己嫩白如葱的手指，疑惑的说道：
“没有啊！”
顾离眉头微微一皱，伸手捏住了姜若瑶的手腕，抬头盯着她的脸色，问道：
“殿下没有什么感觉吗？”
姜若瑶微微一愣，对顾离这样关切的样子有些不习惯，不自在的眨了眨眸子，移开了目光。
“殿下的手指没有什么感觉吗？”
顾离又重复着问了一遍。
姜若瑶顿了顿，小声的说道：
“指尖有些痛……”
“果然如此……”
顾离松开了手腕，转手打开自己的药箱，在里头翻找起来。
片刻翻出一个紫红色的瓶子和一个扁扁的玉棒子，又摊开一方洁白如雪的帕子，示意姜若瑶将手搭在上面。
“原本以为殿下今日说自己是现学的是为了唬弄人，如今看来殿下没有骗人，您的确没有学过弹琴。”
顾离一边手指利索的忙活着，一边与姜若瑶闲谈着。
“何以见得？”
毕竟有求于人，姜若瑶也不好再摆之前的架子为难他，听见他搭话，也顺着话问道。
顾离微微一笑：
“殿下弹琴之后想必没有做任何处理，所以在下才这么稍稍一捏，堵住殿下手腕经脉活动便让殿下手指产生了痛感，这个可是弹琴入门的第一课，殿下都不知情。”
顾离说着拉了椅子坐在姜若瑶的身边，用玉棒在药瓶里轻轻的搅拌了一下，低头用药棒小心翼翼的在她的十指指尖涂抹着。
顾离低着头，一只手透过薄薄的帕子搭在姜若瑶的掌心，扭转着姜若瑶的手掌寻找着合适的角度，一只手捏着纤细的玉棒极仔细极小心的点在她的指尖。
顾离的手指温热，玉棒上面的药膏冰凉。
姜若瑶望着顾离认真的侧颜有些惭愧，她一直因为顾离对自己的态度而耿耿于怀，甚至还当众下过他的面子……
其实仔细想想，顾离作为一个医者对她这个病人的照顾实在是仁至义尽，药膏向来是配的最好的，日日叮嘱了涂抹，如今连这种常人无法察觉的暗伤也一一顾及到，的确称得上一句医者仁心了。
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向来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难得流淌着平静。
“你在干什么？！”
忽然一声暴喝在门口响起，惊得顾离险些掉了手中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