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已经被彻底卵化的“太阳”旁,摩尔法正紧张的看着卵内蜷缩着身体的救世主,祂下意识的觉得,这个生命的状态有些不对。
虽然没有人细致的教导过祂如何去做出,卵化,这种类似于生命传承意义上的行为,但孵化一个生命对祂来说就跟本能一样。
当然,祂也因此与卵中的生命之间有了一种不明不白的联结,和非常明显的别扭感。
严格算起来,摩尔法的实际年龄还很小,祂在翁法罗斯之外的肉体甚至还只是一个大概已经成长到乒乓球大小的胚芽。
但这种与即将诞生的生命间有所隔阂的滞涩,让摩尔法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即将破卵而出的东西。
或者说,占据了那副躯体的存在,应该不是那个,能在那刻夏老师眼皮子底下,跟祂比谁能先从鱼缸里把头拔出来的家伙。
摩尔法有点想逃,祂轻轻拽了拽那刻夏围在身上的布料,但却被正在仔细观察的那刻夏弹了个脑瓜崩。
好吧,小夜明珠只好捂着自己并不疼的脑门,把自己悄悄挂在那刻夏肩上嘀嘀咕咕,祂喜欢阿那克萨格拉斯,所以祂是听那刻夏老师话的乖学生。
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让摩尔法伸出了一条金绿色的数据条,悄咪咪的向着那颗不断在缩小的“太阳卵”探了过去。
但令祂没想到的是,卵里面的生命虽然没有抬头,但它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却瞬间睁开,死死的盯着摩尔法探到它面前的数据条。
就在那刻夏刚发现不对,想把摩尔法的数据条拽回来的时候,卵里面的人,瞬间展开了身体。
“哇啊——!”摩尔法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太阳”里的人背后张开翅膀带出的气流拍飞了出去,可祂的蝶翼被灼伤,轻轻拍动一下就疼得厉害,“老师!救一下,救一下!”
摩尔法的惊呼还未落下,破卵而出的那个存在已完全舒展,它,悬浮在原本是“太阳”的破碎光壳中央。
它的身躯的轮廓确与白厄相似,但它的脸色更加苍白,四肢修长得诡异,非人的完美中透着股能让人灵魂胆战的寒意。
但那双看向摩尔法和那刻夏的眼睛却是空洞的暗红色,如同干涸的血池一般,映不出任何生命的倒影,就好像它只是简单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它苍白躯干上那些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缝,其内里透出的是粘稠欲滴,不断脉动的血红色光芒。
仿佛它皮肤下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熔化的,充满恶意的地狱。
破卵造成的气流尚未平息,它就迫不及待的展开了背后的羽翼,或许叫它们异形肢体要更为恰当。
因为,那看起来像是由暗影与碎裂的光带构成的,狰狞而巨大的羽翼轮廓,仅仅一次扇动,便带着毁灭性的压迫感。
它的目光掠过捂着蝶翼,正努力稳住身形的摩尔法,那暗红的瞳孔没有丝毫情感的波动。
旋即,那双几乎毫无人类情感的赤色眼眸,瞬间就锁定在了将摩尔法挡在身后些许位置,同时攥紧了衣领护住塔尔,全身紧绷的那刻夏身上。
然后,它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一样,紧接着就极其缓慢的,抬起了一只手臂,五指张开,对准了穹顶之上虚无的黑暗。
一种无声的尖啸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摩尔法连忙捂住了那刻夏的耳朵,金绿色的数据膨胀开来,保护着阿那克萨格拉斯一直都比旁人要脆弱几分的灵魂。
那不是人可以轻易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冰冷刺骨的命令与召唤。
穹顶之外,已然破损的,由琥珀色屏障所保护的天幕,骤然扭曲,同时,几颗猩红的光点突兀地亮起,在那刻夏的眼中迅速放大。
被召唤的陨石群拖着焚烧天穹的烈焰尾迹,破开一切阻碍,朝着此处笔直的,无可阻挡地坠落下来。
那不是普通的陨石,它们裹挟着与那存在身上同源的血光,表面布满裂纹,内里仿佛有熔岩与污血在翻滚咆哮。
所过之处,空间都在哀嚎,被灼烧撕扯出黑红色的伤痕,就像,那蔓延在巨城周围,侵蚀一切的黑潮。
“天幕,碎了?”摩尔法被眼前的一切惊得忘记了自己翅膀的灼痛,祂呆呆得望着那几颗在视野中急速变大的陨星,小脸煞白,“那,毕亚斯叔叔呢?”
之前,祂和那刻夏的视线一直被“太阳”阻挡,根本没有察觉到琥珀屏障的碎裂。
摩尔法看着那不断坠落的琥珀碎块,心底是无止境的害怕与担忧,就连热风把祂的长发吹得严严实实的挡住了祂的视野,祂都没反应过来要把脸上被焯黑后散发出焦味的头发拨开。
那刻夏一把捞过愣住的学生,鲜红的炼金术阵自他身上一一亮起,他们必须要在陨石彻底落下之前离开这里。
那破卵而出的存在,绝对不是他那聪慧的学生,甚至不是翁法罗斯的救世主,那是纯粹的,会给翁法罗斯带来毁灭与终焉的灾厄。
与此同时,回廊中,炽白的光焰仍在神悟树庭方向肆虐,但天空的碎裂与那几颗拖曳着血焰尾迹的陨星,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是什么?!”穹的惊呼被淹没在更巨大的轰鸣中。
他仰着头,瞳孔里倒映出那些燃烧的琥珀碎片与猩红陨石交织的末日景象,空气在震颤,热风扑面而来,带着硫磺与焦糊的恶臭。
本能让他想后退,但脚步却钉在原地,赛飞儿已经冲进了回廊深处,丹恒紧随其后,他不能停。
丹恒的呼吸骤然收紧,击云在他手中嗡鸣,枪尖的清光不安地闪烁,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天幕碎裂,异常的爆炸和光芒,现在又是明显带有恶意的陨石攻击。
神悟树庭不仅是风暴眼,更可能是某个开关被彻底扳动了。
“出事了,快点,”他低声吐出这个判断,眼神锐利如刀,“那几颗陨石的目标很明确,是神悟树庭内部,有人在攻击,或者在清除什么。”
“清除?”三月七的声音发颤,她召唤出的水母群因主人的紧张而微微收缩,“可树庭是上课的地方啊?”
“不止,需要被清除的,可能是人,”万敌沉声道,他怀中的小白疯狂挣扎,几乎要跳出去,男人粗壮的手臂稳稳箍住它,但脸色极其凝重,“陨石上附着的红光和黑潮的感觉很像,但更集中,更有目的性。”
他作为常年与黑潮对抗的战士,对那种侵蚀性力量的气息再熟悉不过:“这不是自然现象,是攻击。”
“那刻夏老师是唯一能完整记得三千万世永劫回归记忆的人,”一直沉默跟随的遐蝶开口呢喃,“冥河告诉我,救世的概念在哀鸣,太阳的轨迹被污染了……还有,血色的,伪日……呃!”
遐蝶的声音轻若蚊蚋,却让离她最近的丹恒心头一凛,他扶了一把遐蝶的手臂,但还没等他细想,最大的那颗陨石已经撕裂了最后一段天幕。
“快别读你那个冥河预言了!”赛飞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从回廊深处跳了回来,她一把拉住遐蝶的手臂,拉着刚才眼前一黑的蜗居公主继续加速。
蓝灰色的光泽一闪,二人就冲向了回廊深处,连个影都看不到了。
燃烧着猩红火焰的陨石裹挟着那令周围空间扭曲的威势,朝着神悟树庭的核心,那炽白光焰的源头,狠狠砸落。
紧随其后的另外几颗,则如同陷阵般,封锁了那片区域可能闪避的方位。
“它要毁掉那里!”穹吼道。
“进去!现在!”丹恒不再犹豫,身形化为一道青色流光,疾射入回廊,他们必须赶在陨石落地前抵达,必须弄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三月七一咬牙,把要出来帮忙的长夜月压回了身体里,而忆灵长夜的体型瞬间膨大,粗壮的触手卷起她和穹,紧随丹恒身后。
万敌低喝一声,肌肉贲张,抱着小白迈开大步,沉重的脚步声在摇晃的回廊中轰鸣。
回廊在崩塌,坠落的琥珀碎片砸穿穹顶,燃起火焰,热浪,烟尘,刺目的光与逼近的陨石阴影,逐渐遮蔽了几人的身形。
而另一边,记忆浅滩的水流从未如此湍急,昔涟拖着侵晨,在由无数记忆碎片构成的棱镜通道中奔跑。
怀中长剑那冰凉的触感下,那份微弱却固执的搏动,正与某种遥远而剧烈的痛苦共鸣着。
是白厄。
那种痛苦,灼热,撕裂,被从自身剥离的恐慌与愤怒,透过冥冥中的联系,如同尖针般刺痛着她的灵魂。
那不是肉体上的伤痛,而是白厄自身存在的根基正被动摇,是“自我”正在被某种东西蛮横地挤出,取代的绝望嘶喊。
“卡厄斯兰那……”昔涟低声呼唤,脚步越来越快,但她的声音却传不到白厄耳边。
她粉色的短发在急速奔驰中向后飞扬,眼中那总是带着些许朦胧睡意的月光,此刻清亮得惊人,甚至染上了一丝焦灼。
棱镜通道的光影飞速流转,映照出无数过往的片段:白厄笑着递给她奶茶,白厄疲惫地睡在浅滩边,白厄背对着她走向黑暗……
最后定格在青年将侵晨轻轻放在木桌上,指尖拂过剑身时那近乎诀别的温柔。
“等我,撑住!”昔涟咬紧下唇,将侵晨抱得更紧,仪式剑在她另一只手中微微发烫,与她共鸣。
通道的出口在前方亮起,那是翁法罗斯的气息,但其中混杂了太多不该有的东西:硝烟,血腥,恐惧,以及,那股令她灵魂战栗的,带着血腥味的黑潮浑浊的气息。
昔涟冲出了通道,熟悉的翁法罗斯大地扑面而来,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的心猛地一沉。
她正位于巨城外围某处较高的坡地,而下方,原本应被琥珀屏障保护的天空,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大块燃烧的碎片正不断坠落。
而更远处,巨城那宏伟的城墙正在陷入战火,喊杀声,金属碰撞声,能量的爆鸣声都隐隐传来。
城墙之上,身着金甲的士兵们正与一团团蠕动翻涌的漆黑潮水般的东西厮杀。
那些黑潮仿佛有生命,攀附城墙,吞噬光芒,士兵们的武器挥砍上去,如同斩入粘稠的泥沼,效果甚微。
不断有人被黑潮吞没,发出短促的惨呼,但士兵们没有后退,他们组成战阵,彼此掩护,用身体和武器构筑防线。
昔涟能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巨城卫队的将领,曾在各种庆典上与救世主把酒言欢,他们嘶吼着,浑身浴血,却寸步不让。
而城墙内侧,救援正在紧张进行。
昔涟的目光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粉青色,是雅辛忒丝!
那位总是温柔微笑的昏光庭院首席医师,此刻面色苍白却坚定,正指挥着迷迷们,和身穿白袍的医师们穿梭在伤员之间。
迷迷们用各自的天赋送来担架,运送伤者,而医师们手上闪耀着治疗的光晕,按压伤口,稳定伤势。
雅辛忒丝本人则跪在一名重伤的士兵身边,双手覆盖着浓郁的生命光华,额角渗出细汗,薄唇紧抿着。
巨城内,无数道门径开启,阿格莱雅和缇宝·缇安·缇宁正带着元老院的成员们,护送着民众们去往更安全的地方。
战火,牺牲,坚守,救援,这幅惨烈而顽强的画卷冲击着昔涟的感官。她离开翁法罗斯太久了,久到几乎忘记了这个世界除了永恒的回归与静谧的哀丽秘榭,还有这样血肉铸就的防线。
然而,没时间让她细细感受,她的目光越过城墙,投向神悟树庭的方向。
那里,冲天的炽白光柱依旧醒目,但更让她瞳孔收缩的,是正朝着那光柱坠落的几颗巨大陨石。
猩红的光芒缠绕其上,带着毁灭与不祥,与她感知中白厄痛苦的根源隐隐同源。
白厄的气息,在那里?
那,那个取代了他的东西肯定也在里面!
没有犹豫。
昔涟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那双总是盛着朦胧月色的眼眸,变得清澈而坚定,甚至透出一种凛然的锐气。
她周身开始散发出柔和的粉色光辉,身形在光芒中迅速变化,缩小。
眨眼间,站在原地的已不再是纤瘦的少女,而是一只通体覆盖着柔软粉色绒毛的生物。
昔涟变回了粉色迷迷的样子,飞,总比跑要快的!
她低下头,用小小的爪子,用力的抓住了侵晨的剑柄,虽然对于现在她的迷你体型来说,这把长剑显得过于巨大沉重了,但她依旧稳稳握住了它。
接着,她后腿微屈,粉色的光芒在周身流转,汇聚。
“咻——!”
粉色迷迷的身影直接化作一道粉色的流星,她拖着那柄与她体型极不相称的,流转着幽微星辉与沉睡银光的长剑,冲天而起。
昔涟直接飞向高空,划破弥漫硝烟的空气,以惊人的速度,笔直地朝着神悟树庭疾驰而去。
风在她耳边呼啸,夹杂着下方的喊杀与哀鸣,夹杂着远方越来越清晰的,陨石破空的尖啸与黑潮力量的嗡鸣。
夜幕将澄澈的明月在翁法罗斯的天空中托起,接替了部分琥珀色屏障,撑住了这个世界即将坠毁的天幕。
其上,粉色的流光携破晓之剑,奔赴那已被血色侵染的战场中心。
而神悟树庭内,破卵而出的苍白存在,正抬头望着穹顶坠落的陨石,暗红的眼眸中,依旧空洞无物。
那刻夏拖着受伤的摩尔法,正在爆发的炼金术阵光芒中竭力闪避。
赛飞儿的身影在破碎的建筑间急速穿梭,试图接近核心。
丹恒等人刚刚冲破回廊尽头的阻碍,映入眼帘的便是陨石临头,以及那悬浮于破碎光壳中的诡异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