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渊将媞媞放在身侧,又把星星拎下地。
星星脚一沾地,“咚咚咚”跑向地毯另一端——
曦曦正摆弄着一副七巧板,已拼出房子轮廓,时不时抬头看看吵闹的弟妹,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像个操心的小大人。
焱渊扯过云丝薄毯,盖在姜苡柔的小腹和腿上。
接过央央,拿起银勺,舀了药送到小家伙嘴边,
“四个里头就数你最能闹腾,嗯?专来讨债的。”
话音刚落,后腰便被人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他回头,正对上姜苡柔含嗔带恼的眸子,水光潋滟。
焱渊低笑,改口道:“朕不说了。柔柔你看,朕一喂,这小讨债鬼就喝了,可见是个识时务的。”
姜苡柔气结,抬脚踢他一下:“陛下浑说什么?曦曦和星星可都听着呢!”
地毯上忽传来“哇”一声哭。
曦曦绷着小脸,伸手推了总是捣乱的星星一下。
星星没站稳,一屁股墩坐在绒毯上,懵了一瞬,随即放声大哭。
焱渊抱着央央,看得津津有味,“瞧见没?抢不过就哭,出息。”
姜苡柔起身要去哄,被他揽住腰身按回怀里:“别管,让他们自己闹。”
星星哭了半天,见父皇母妃都不来抱,自己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地又爬回哥哥身边。
这回不抢了,只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悄悄伸出小胖手,去摸七巧板的边角。
曦曦看了弟弟一眼,没再推他,继续低头拼图。
就在姜苡柔以为兄弟俩达成和平时——
“轰隆”一声闷响。
星星趁哥哥不备,猛地一推,刚成型的七巧板房子倒塌,他还得意地桀桀桀笑起来。
曦曦愣住,随即小脸涨红,丢开木板,扑过去就和弟弟扭作一团。
两个小团子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哼哼唧唧,分不清是谁在揪谁的头发,谁在咬谁的袖子。
焱渊看得眉眼舒展,
“龙腾虎跃,不错,不愧是朕的种。”
说着,给央央擦掉嘴角的药渍,竖抱起来,大手轻拍她的背。
直到小家伙打了个响亮的奶嗝,舒服地哼哼两声,他才重新将她横抱在臂弯。
姜苡柔倚在他肩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也不知明瑜被送到哪儿去了……夜里这般寒,她那么小,会不会冻着?”
焱渊捏了捏央央柔软无骨的小手,声音沉稳:
“放心。皇后带走明瑜,无论是为留个念想,还是他日图谋,都绝不会苛待她。
相反,为保这个护身符,定会小心呵护。”
他眸色转深,带着帝王的冷锐,
“这次不止要救回明瑜,朕还要顺着这根藤,把岳家这些年潜藏在暗处的根须,一根根,都挖出来。”
姜苡柔沉默片刻,声音里带了一丝不忍:
“陛下……我们是不是太赶尽杀绝了?
皇后已然一败涂地,岳家大厦倾覆,或许……放她一条生路,远离京城,也未尝不可?”
焱渊转过头,深深看她。
“柔柔,朕知你心善。
但这不是寻常宅院争斗,败了离府即可。这是国事,是谋逆。
今日放虎归山,他日便可能聚起一群对朝廷不满的宵小,以她的身份、以明瑜为旗号,再生事端。
届时烽烟再起,受苦的便是无辜百姓。”
“更何况,她带走了明瑜。
明瑜是朕的女儿,皇家血脉,岂能流落在外,过那颠沛流离、身份不明的生活?
于公于私,于国于家,皇后,都必须抓回来,明瑜,也必须回到她该在的位置。”
姜苡柔靠向他肩头:“陛下说的是。是臣妾……妇人之仁了,明瑜不该受那样的苦。”
陆离躬身入内禀告:“陛下,娘娘,云大人有密信送到。”
呈上一枚细小的蜡丸。
焱渊捏碎,展开内里纸条,迅速浏览,
“皇后从护城河下的废弃水闸逃出宫。云影已带人跟上,沿途布控。”
帝王指尖一捻,纸屑化为齑粉,
“这皇宫里头,到底还藏着多少朕不知道的耗子洞?
待此事了结,朕非得让工部把陈年图纸全翻出来,一条条、一寸寸给朕堵死、填实。
看往后谁还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钻这些见不得光的窟窿!”
那语气里的狠劲与懊恼,活像只被入侵了领地的头狼,咬牙切齿地盘算着要把所有潜在威胁连根刨了。
姜苡柔倚在他肩头,瞧着他眉峰紧蹙、又恼又恨的模样,忍不住莞尔,打趣道:
“陛下这般大动肝火,严阵以待的……是怕臣妾哪天不留神,又被人从哪个新发现的‘耗子洞’里给掳了去?”
她本是玩笑,想冲淡这紧绷气氛。
话音未落,焱渊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去,眼底那点柔软顷刻冻成寒冰。
空着的那只手猛地抬起,一下子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带向自己。
额头相抵,呼吸交缠。
他的气息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压迫感,眸色深得望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后怕,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
“不、许、胡、说。”
声音低哑下去,泄露出深埋的脆弱:
“柔柔,这种话……提都不许提。朕真经不住……再有一次。”
姜苡柔戏谑的心思顷刻消散,心尖只剩下一片酸软的心疼。
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颈窝,
“好,不提。臣妾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渊郎在哪儿,柔柔就在哪儿。”
曦曦抬起头,眨巴着琉璃似的大眼睛,懵懂地看了看,松开弟弟的耳朵,去继续摆弄七巧板小房子,小模样认真极了。
星星赶紧滚到焱渊脚边,寻求庇护,闲不住,又爬上榻去抓父皇腰间玉佩上的穗子玩。
央央在父皇怀里扭了扭,发出小猫般的哼唧。
媞媞踢了踢粉嫩的小脚丫,打了个哈欠,长睫毛忽闪忽闪,眼看就要进入梦乡。
焱渊紧绷的肩背松了松,将央央调整了一下姿势,另一只手将姜苡柔搂得更紧,下巴抵在她发顶,眷恋地蹭了蹭。
沉默了片刻,他闷闷的声音从她发间传来,
“柔柔,说……你永远不离开朕。”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在喉间滚了滚,终究没有说出口。
可姜苡柔却听懂了那未尽的余音。
他想说的是,“永远,包括生死相随。”
正是因为“生死相随”的羁绊,系于墨凌川,才剥夺了他理所当然说出这句极致情话的权利。
一丝感伤,弥漫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