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他停下脚步，对着狱警低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起伏，“我身体不太舒服，想申请回宿舍。”
狱警愣了一下，看了看他的脸色 —— 李明宇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或许是刚才情绪波动太大所致。他又看了看会见室里的李建国三人，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行，跟我来吧。”
李明宇没有回头，径直跟着狱警往外走。
狱警送李明宇走出会见区，转身折返回来时，正好对上李建国担忧的目光。他走过去，语气尽量温和：“家属，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的会见就先到这儿吧。他身体不舒服，先回宿舍休息了，你们改天再过来探视吧。”
“他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啊？会不会有什么事？” 李建国急忙追问，脸上满是担心。刚才李明宇突然中断会见，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儿子还有话没说，或者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冯玉梅也跟着问：“警官，他在里面是不是经常不舒服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他了？” 她想起之前听说的监狱霸凌，心里不由得更担心了 —— 李明宇性格孤僻，要是真被人欺负了，恐怕也不会说出来。
狱警摇了摇头，含糊地说：“应该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情绪有点激动，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他在里面表现还算稳定，你们不用太担心。要是想探视，下次提前预约就行。” 他不能透露太多服刑人员的情况，只能简单安抚几句。
李建国还想说什么，却被冯玉梅拉了拉胳膊。她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追问了 —— 狱警有规定，问再多也没用，反而会让彼此都尴尬。
从监狱出来的路格外漫长，阳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路边的杨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却没驱散空气中的沉闷。李建国拎着那袋没送出去的保暖内衣和点心，脚步沉重，心里还反复回放着李明宇冰冷的眼神和决绝的背影。冯玉梅牵着儿子小磊的手，时不时侧头看李建国一眼，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磊走了一会儿就累了，晃了晃冯玉梅的手：“妈，我走不动了。” 冯玉梅停下脚步，弯腰想把他抱起来，李建国却先一步蹲下身，把小磊架到脖子上，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小磊乖，叔叔背你，咱们慢慢走。” 小磊一下子来了精神，搂住李建国的头，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刚才因李明宇态度而生的失落也散了大半。
三人慢慢走着，李建国看着身边并肩而行的冯玉梅，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小梅，咱们领证也有段日子了，算正式夫妻了。你还没见过我妈，还有我那两个弟弟呢。”
冯玉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还有不易察觉的期待：“你是说…… 要带我和小磊回老家？”
“嗯，” 李建国点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田野上，语气认真，“国庆厂里应该能批小长假，到时候我跟领导申请几天假，你带着小磊，跟我回去一趟，见见家里人。我妈总在电话里问，说想看看你，还有小磊这孩子。”
冯玉梅心里一暖，之前因为李明宇产生的失落，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冲淡了些。她嫁过来这么久，确实只听过李建国提起家人，却从没见过面。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温柔：“行啊，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去。就是不知道小磊能不能适应老家的环境，还有…… 要不要提前给你妈准备点礼物？”
“不用太麻烦，” 李建国笑了笑，眼里的阴霾散了些，“我妈不挑这些，你和小磊能去，她就高兴了。小磊这孩子机灵，到了老家肯定能跟村里的小孩玩到一块儿去。”
小磊趴在李建国的肩膀上，听到 “老家” 两个字，好奇地问：“李叔叔，老家有小鸭子吗？有秋千吗？”
“有啊，” 李建国被孩子的天真问得笑出了声，“老家有大院子，院子里养着鸡和鸭子，村口还有大树，树上有秋千，到时候让你小叔带你去玩。”
小磊兴奋地拍着手：“太好了！我要去喂小鸭子，还要玩秋千！妈，到时候你也陪我去好不好？”
冯玉梅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好，妈陪你去。” 看着儿子开心的样子，又看看身边温和笑着的李建国，冯玉梅心里的沉重渐渐减轻了些。她知道，李明宇的事是块心病，需要慢慢解，但眼前的日子还要过，她想让小磊感受到完整家庭的温暖，也想让自己真正融入李建国的家人中，让这个新组建的小家，能真正像一家人一样热热闹闹的。
“妈，建军，芳！” 李建国刚把车停在院门口，就笑着跳下车，朝着迎出来的母亲和弟弟挥手，又转身朝车里喊，“你们看我带谁回来了！”
冯玉梅牵着 9 岁的小磊从副驾下来，手里拎着两个鼓囊囊的礼品袋 —— 一个装着给李母的厚羊毛外套，一个塞着小磊的换洗衣物，还有给建军孩子和李芳儿子壮壮的文具、玩具。小磊穿着新买的灰色冲锋衣，拉链拉到胸口，怯生生地躲在冯玉梅身后，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扫过院子：拴在墙角的大黄狗摇着尾巴凑过来，鸡窝里的母鸡 “咯咯” 地叫着，院中央晒着的金黄玉米堆得像小山，竹篱笆上还爬着绿油油的丝瓜藤，这些都是他在城里快递厂宿舍见不到的新鲜景象。
“这就是小梅吧？” 李母放下手里择了一半的空心菜，快步走过来，粗糙的手轻轻握住冯玉梅的手，掌心的老茧蹭得人心里发暖，眼里满是欢喜，“可算把你盼来了！建国每次打电话都夸你心细，今日一看，比他说的还亲切！”
冯玉梅被老人的热情感动，笑着点头：“阿姨好，我是冯玉梅，这是我儿子小磊。路上国道堵车，耽误了点时间，让您和建军、芳久等了。”
“不晚不晚！” 李母连忙蹲下身，从围裙兜里掏出一颗裹着透明糖纸的水果糖，递到小磊面前，“小磊都长这么高了，瞧这精神劲儿！快，跟奶奶进院，奶奶给你留了刚煮的五香花生，还热乎着呢！”
小磊抬头看了看冯玉梅，见母亲轻轻点头，才接过糖，手指捏着皱巴巴的糖纸，小声说了句：“谢谢奶奶。” 他没舍得拆 —— 来之前冯玉梅跟他说，建军家的哥哥在城里上高中，这次没回来，等下次见面再一起分享。
一旁的建军也笑着走上前，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手里还拿着个没修好的收音机：“嫂子好，早听哥说你要来，我昨儿就把西屋的炕烧了，被褥都是新晒的，晚上睡着暖和。” 说着，他又揉了揉小磊的头发，“小磊跟叔叔说，在城里上学好不好玩？”
小磊抿了抿嘴，刚想说话，李芳抱着刚满 2 岁的儿子壮壮从屋里出来，笑着打断：“哥、嫂子，快进屋坐！我早上还跟妈说，你们该到了呢。” 她把壮壮往冯玉梅面前凑了凑，壮壮手里攥着个塑料小车，睁着圆眼睛盯着小磊，“这是我儿子壮壮，让他跟小磊哥哥玩。对了哥，你家大侄子呢？不是说国庆要回来吗？”
提到儿子，建军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惋惜：“别提了，他说学校留了月考复习题，还得去补习班，怕回来耽误学习，昨儿晚上打电话说不回来了。这孩子，在城里重点高中上学就是忙，上次回来还是暑假，瘦了不少。”
李建国把后备箱里的行李箱拎下来，笑着接话：“没事，等他放寒假，我再带小梅和小磊回来，到时候让他跟小磊好好聊聊，也给咱们讲讲城里高中的事。”
说话间，李母已经拉着冯玉梅往屋里走，嘴里不停念叨：“路上累了吧？快进屋歇会儿，我炖了排骨，还炒了小磊爱吃的番茄炒蛋，建军特意去镇上买的土鸡蛋，香着呢。锅里还温着小米粥，小磊要是饿了，先喝一碗垫垫。”
冯玉梅被老人的贴心打动，连忙说：“阿姨太客气了，这些就很好了，辛苦您和建军、芳忙活一早上。”
进屋坐下后，李母从老式木柜里翻出花生、瓜子、水果糖，满满摆了一桌子，又不停地给小磊剥花生，往他手里塞：“多吃点，这花生是你李芳姑姑在菜园种的，没打农药，甜着呢。” 小磊起初还拘谨，吃了几颗花生后，就被壮壮手里的塑料小车吸引，两个孩子凑在墙角的垫子上玩了起来，小磊的笑声渐渐在屋里传开。
“小梅啊，” 李母拉着冯玉梅的手，坐在炕沿上，眼神认真，“建国这孩子实诚，就是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以后你们俩过日子，有啥委屈别憋在心里，跟阿姨说，跟建军、芳说，咱们一家人都帮你做主。”
冯玉梅心里一热，眼眶微微发红：“阿姨您放心，建国对我和小磊都好，在快递厂宿舍，他总想着给我们买好吃的，小磊的校服还是他上周刚买的。我们在一起，挺踏实的。”
李建国坐在旁边的木凳上，看着母亲拉着冯玉梅絮絮叨叨，看着小磊和壮壮趴在地上玩小车，听着建军在院子里修收音机的 “叮叮当当” 声，还有李芳在厨房切菜的 “咚咚” 声，嘴角的笑意止不住地蔓延。他突然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家 —— 有烟火气，有亲人的牵挂，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实实在在的温暖。
午饭时，桌子上摆满了菜：红烧肉油亮诱人，炖排骨飘着浓郁的肉香，番茄炒蛋酸甜可口，凉拌黄瓜清爽解腻，还有一盘撒了芝麻的煮花生。李建军的媳妇端着最后一碗咸菜从厨房出来，拉了把椅子坐在建军身边，眼神扫过冯玉梅，又飞快瞥了眼李母，才慢悠悠开口。
“嫂子，您和建国哥结婚以后，住哪里呀？” 她夹了一筷子黄瓜，语气轻飘飘的，却特意顿了顿，眼睛还瞟了瞟屋里的房梁。李建国没听出异样，笑着扒了口饭：“就住快递厂的夫妻间宿舍，离车间近，上班方便，小磊上学也近。”
“哦，那可真不错。” 建军媳妇拖长了语调，筷子在碗里拨弄着米饭，心里却打着算盘 —— 她早就觉得婆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老宅子虽说不值钱，可也是份家产，李建国现在带个新媳妇回来，还有个拖油瓶，万一婆婆走了，这房子岂不是要被分走一半？
冯玉梅没察觉她语气里的不对劲，还笑着接话：“是啊，宿舍虽小，收拾收拾也挺暖和，主要是方便。” 李建国跟着点头，嘴里还念叨着：“等以后攒点钱，看看能不能在城里租个大点的房子，让小磊有个单独的房间写作业。”
坐在对面的李芳突然放下筷子，怀里的壮壮伸手去抓盘子里的花生，她也没拦着，反而看向冯玉梅：“嫂子，那你们在城里头有房子吗？总不能一直租房子住吧？”
这话问得突然，冯玉梅愣了一下，如实回答：“城里没买房子，一直是租房。不过我老家有一套老房子，是我爸妈留下的，等以后小磊长大了，准备给他当结婚的新房。”
话音刚落，李芳和建军媳妇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 —— 李芳眼里闪着了然，建军媳妇则悄悄松了口气，嘴角还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两人心里都有了数：冯玉梅在城里没根基，老家还有房子，看样子是不会盯着这老宅子了。
李母没注意到女儿和儿媳的小动作，还在给小磊夹排骨：“小磊快吃，这排骨炖了一早上，烂乎，好嚼。” 小磊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地说：“谢谢奶奶，好吃！”
李建国和冯玉梅完全没察觉到饭桌上的暗流，还在傻呵呵地聊着快递厂的事：“最近厂里活儿多，分拣车间天天加班，不过工资也能多开点。”“那你可得注意身体，别累着。” 冯玉梅叮嘱道，眼里满是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