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挽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部。
她跟在王大勇身后,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凌花和臧雪一左一右紧紧护着她,同样屏住了呼吸。
很快,众人将那间厢房团团围住。
屋内亮着微弱的、似乎是油灯的光,映在窗纸上,晕开一小团昏黄。
一个女人的声音正从里面传出来,带着刻意压低的哄劝。
“哦哦···乖啊,不哭了,不哭了···马上就没事了,不哭啊···”
声音温柔,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王大勇对夏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悄无声息地挪到窗户下。
他用匕首的尖端,在糊窗的棉纸上极其小心地刺破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孔,凑近向内窥视。
片刻后,他缩回头,对夏挽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
“只有一个女人,抱着孩子。”
希望的火苗在夏挽心中猛地蹿高!
她强忍着立刻冲进去的冲动,后退了几步,将破门的空间让给王大勇。
王大勇深吸一口气,运足力气,猛地抬脚,朝着那扇看似并不结实的房门狠狠踹去!
“砰——!!!”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别院里炸开,木质的门闩应声而断,房门洞开!
巨大的声响显然吓坏了屋内的孩子,原本已经有些平息下去的哭声陡然变得凄厉而高亢,几乎要刺破耳膜。
“啊——!你们是谁?!干什么的?!”
屋内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连连后退,背脊抵住了墙壁,再无退路。
她大约三十来岁,穿着寻常仆妇的衣裳,脸色煞白,眼神惊恐万状,双臂却死死地将襁褓箍在怀里。
王大勇一个箭步冲入屋内,目光锐利地扫过女人和她怀中的襁褓,沉声喝道:“把孩子给我!”
“不!不给!你们这些强盗!滚出去!”
女人仿佛被激发了母兽般的凶性,不但不给,反而将孩子抱得更紧,声嘶力竭地叫骂着,身体却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王大勇不欲多言,也知时间紧迫,直接上前便要去夺。
他动作迅捷,伸手便抓向襁褓边缘。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及襁褓的刹那。
“嗖!”
一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之声自房间角落的阴影里骤然响起!
一道乌光直奔王大勇的咽喉要害而来!
是袖箭!
王大勇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护卫头领,危机时刻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猛地一个铁板桥向后仰倒,那支淬毒的袖箭擦着他的下巴飞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身后的门框之上,箭尾犹自嗡嗡颤抖!
而与此同时,那个前一秒还惊恐万状、瑟瑟发抖的“仆妇”,眼中骤然爆发出狠戾的精光!
她非但没有趁机躲避或逃跑,反而厉喝一声,一手死死抱住襁褓作为掩护,另一只手竟从腰间一抹,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匕,脚下发力,不退反进,朝着因躲避暗器而身形未稳的王大勇合身扑上!
她招式狠辣,专攻王大勇要害,却又时时将怀中的孩子挡在身前。
王大勇既要应付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又要顾忌不能伤到孩子,一时竟被这悍妇逼得有些手忙脚乱,施展不开。
“帮忙!”王大勇低吼一声。
门口另一名护卫见状,毫不犹豫地抽刀冲入,与王大勇合击那女人。
刀光剑影,在狭小的屋内闪烁。
不过几个回合,便被王大勇觑准一个破绽,一刀砍中肩胛,惨叫一声,手中匕首“当啷”落地。
另一名护卫紧接着补上一刀,女人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软软地倒了下去。
而王大勇则在这个女人倒下的瞬间,趁机抢过孩子。
“小姐!孩子找到了!”
王大勇顾不得抹去脸上的血迹,将那啼哭不止的襁褓抱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欣喜,转身大步朝着门口的夏挽走去。
襁褓中的孩子显然受了极大惊吓,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夏挽看到王大勇抱着孩子出来,心头那块巨石仿佛瞬间落下大半。
她担忧孩子安危,在陆丰的贴身护卫下,立刻迎上前去,伸手就想去接孩子,想看看他是否受伤,想用自己的怀抱安抚他。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落在王大勇臂弯中、那张露出襁褓的、哭得皱成一团的小脸上时。
夏挽脸上的急切与温柔瞬间凝固,如同被寒冬的冰霜骤然封住。
她瞳孔骤缩,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这不是瑾玄!
虽然同样是襁褓中的婴儿,但这张脸···眉眼轮廓,与她的瑾玄毫无相似之处!
“不对!”
夏挽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的震惊与不祥的预感而微微变调。
“这不是瑾玄!”
她话音未落。
“咻——咻咻——!”
几支箭矢破空而来。
“小心。”
陆丰护着夏挽后退,谨慎的看着院口之处。
紧接着,原本寂静黑暗的别院围墙之上、屋顶、以及他们进来的大门方向,骤然亮起了数十支火把!
熊熊火光瞬间将这座小小的别院照得亮如白昼,也将夏挽一行人惊愕、警惕的身影完全暴露在刺眼的光亮之下!
不过眨眼之间,几十名黑衣汉子已然将夏挽、王大勇等护卫围在了庭院中央。-
看着这群如鬼魅般骤然现身、训练有素的包围者,她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反而奇异地松下些许。
这才对。费尽心机布下这个局,将她从侯府引至这荒郊别院,怎会只安排一个会武功的女人和几声假哭?
贤太后要的,从来就不只是让她“见不到”孩子,而是要彻底、干净地“解决”她这个“麻烦”。
黑衣汉子们如同沉默的礁石,自动向两侧分开。
一个穿着深褐色宫装、面容刻板的中年嬷嬷,不紧不慢地从人墙后踱步而出。
正是贤太后身边的心腹,陶嬷嬷。
火光跳跃,映照在陶嬷嬷那张惯常谦卑此刻却写满倨傲与得意的脸上。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刷子,扫过被围在中间的夏挽一行人,最后定格在夏挽怀中那个仍在嘤嘤哭泣的襁褓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夏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又松开。
她无视周遭明晃晃的刀剑和那些不善的目光,手臂却下意识地将怀中这个陌生的婴孩抱得更紧了些。
抬起眼,直视陶嬷嬷,声音在噼啪的火把燃烧声中显得异常清晰而冷硬。
“我的孩子···究竟在哪里?”
陶嬷嬷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干涩而刺耳。
她伸出一根手指,遥遥点了点夏挽怀里的襁褓。
“夏安人莫非是眼花了?你的孩子,不就在你怀里抱着么?太后娘娘仁慈,这不让你见到了?”
夏挽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混杂着泥土、血腥和火油味的冰冷空气。
再睁眼时,眸中只剩下深潭般的寒意与了然。
果然如此。
“所以,这个地方,也是你们故意泄露给长公主殿下的?”
陶嬷嬷收敛了假笑,下巴微微抬起,露出惯有的、居高临下的神态。
“自然。皇孙殿下身份何等尊贵,将来必要承继大统,他的生母,合该是家世清白、德行高贵的名门淑女,岂是你这等不清不白、心术不正的妇人可以肖想的?”
她的语气渐转凌厉,如同淬毒的针。
“你若识相,早早断了念想,滚出京城,太后娘娘或许还能赏你一条生路。
偏你贪心不足,痴心妄想,不仅屡次三番挑衅,妄图要回皇孙,竟还敢狐媚惑主,离间圣上与太后娘娘的母子天伦!
其心可诛,其行当灭!”
她顿了顿,看着夏挽在火光下愈发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的残忍,如同猫戏老鼠。
“既然你自寻死路,那也就怪不得旁人了。”
说罢,陶嬷嬷不再多言,猛地将手一挥,那手势干脆利落,带着终结一切的冷酷。
“动手!抓住夏挽,要活的!其余人等,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喏!”
包围圈最内层的黑衣汉子齐声应喝,声音沉闷如雷。
刹那间,刀剑出鞘的寒光映着火把,晃花了人眼。
浓烈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轰然朝着被围在中间的夏挽一行人拍击而来!
“突围!保护小姐!杀出去!”
王大勇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雪亮的刀锋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率先迎向扑来的敌人!
“陆丰!带小姐走!往东边,我们断后!”
王大勇一边挥刀格开劈来的兵刃,一边嘶声大喊。
陆丰满脸血污,眼神却异常凶狠坚定。
他一把扯住夏挽的胳膊,低吼。
“小姐,跟紧我!”
另一只手挥舞着短刃,奋力向前冲杀,试图在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中撕开一道口子。
凌花和臧雪早已吓得面无血色,但求生的本能让她们爆发出惊人的勇气。
凌花捡起地上不知谁掉落的一把短刀,颤抖着却拼命挥舞,护在夏挽身侧。
臧雪则紧紧抓着夏挽的斗篷,跌跌撞撞地跟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口中不住地念叨。
“小姐快走!快走!”
刀剑撞击声、怒吼声、惨叫声、利刃入肉的闷响···瞬间充斥了整个庭院,盖过了婴孩微弱的啼哭。
火光摇曳,人影纷乱,鲜血开始飞溅,方才还静谧的别院,顷刻间化作了修罗屠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