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肃杀之气弥漫在别院之外。
刀剑碰撞的刺耳声响逐渐稀疏,意味着最后几名护卫也相继倒在了血泊之中。
夏挽抱着怀中那个被用来顶替瑾玄的陌生婴孩,孩子的啼哭在喊杀声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凌花和臧雪一左一护着她,衣裙上已沾了不知是谁的血迹。
王大勇和陆丰如同两尊煞神,浑身浴血,硬生生在黑衣人的包围中撕开一道口子。
“小姐,这边!”
王大勇怒吼着,手中钢刀劈开迎面而来的攻击,反手砍断了套着马车的绳索。
拉车的马受了惊,嘶鸣着扬起前蹄。
“上马!”他冲着夏挽喊道,眼神焦急。
王大勇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让夏挽独自骑马逃离,他和剩下的人用命为她争取时间。
逃?今夜她步步为营,以身作饵,所求的从来不是生路。她要的是贤太后手下“杀死”她的铁证,要的是一个金蝉脱壳、从此隐于暗处的契机。她如何能真的逃走?
电光石火间,她已有了决断。
“凌花,臧雪,上马!”
她厉声命令,声音在嘈杂中异常清晰。
“小姐,我不!你快走!”
凌花拼命摇头。
“娘子,我也不···”
臧雪话未说完,怀里便被塞进了那个襁褓。
婴孩的重量和温度让她一僵。
“臧雪,你听我说!”
夏挽双手紧紧握住臧雪的手臂,目光如炬,直直看进她含泪的眼底。
“他们的目标是我,我逃不出去的。但你不一样!你带着这个孩子回去,找人来救我!这是命令!”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将“回去求援”这个渺茫却唯一的希望,连同这个无辜的孩子,一起压在了臧雪肩头。
“娘子···”
臧雪的泪水滚滚而下,模糊了夏挽坚毅而苍白的脸。
“陆丰!”
夏挽不再看臧雪,转而朝着正在奋力搏杀的陆丰高喊,“带着臧雪走!回去求援!”
陆丰闻言,猛地震开身前的敌人,瞥了一眼如潮水般不断从别院涌出的黑衣杀手,又深深看了夏挽一眼。
那一眼里有挣扎,有无奈,最终化为执行命令的决断。
他不再犹豫,一个利落的翻身跃马,弯腰,长臂一伸,将抱着孩子的臧雪牢牢捞上马背,置于身前。
“驾!”
马鞭狠抽,骏马吃痛,箭一般冲了出去,撞开两名试图阻拦的黑衣人,没入漆黑的夜色。
“娘子——!”
臧雪带着哭腔的呼喊被疾驰的风和嘚嘚的马蹄声迅速拉远、吞没,最终消失在远方。
目送那一骑绝尘,夏挽心中稍安。
至少,臧雪和那孩子有了生机。
她立刻反手抓住凌花的手腕:“走!”
王大勇且战且退,护着两人向不远处的密林移动。
“小姐,进树林!里面地形复杂,容易藏身!”
三人带着仅存的两三名伤痕累累的护卫,跌跌撞撞冲入林中。
枯枝败叶在脚下发出碎裂的声响,黑暗的树影幢幢,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身后,黑衣人追踪的呼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夏挽停下脚步,剧烈喘息,胸口因奔跑和紧张而刺痛。
她看向浑身是伤却依旧警惕护卫左右的王大勇,以及面色惨白却咬紧牙关的凌花。
“大勇,你听着。”
夏挽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一会儿,你带着凌花和剩下的兄弟,借着树林隐蔽,找机会分散突围,能走一个是一个。”
“小姐!这怎么行!”
王大勇虎目圆睁,急道,“我们是您的护卫,誓死也要护您周全!”
“他们不会立刻杀我。”
夏挽打断他,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
“你没听见陶嬷嬷的话吗?他们要抓活的。你们若被抓住,必死无疑。而我,活着才有价值。”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眼前每一张染血的脸。
“我是你们的主子,这是我的命令。必须听我的!”
“凌花。”
她转向这个最知心的丫鬟,握住她冰凉的手,用力捏了捏。
“记住我早前跟你说过的话。活下去,等我···回来接你们。”
她的眼神深邃,蕴含着凌花能懂的嘱托。
凌花的眼泪涌了出来,但她死死咬住嘴唇,重重点头,哽咽道:“小姐···您千万保重!”
“小姐!”
王大勇还想再争。
“执行命令!”
夏挽厉声道,随即猛地将凌花推向王大勇,自己则转身,朝着与众人相反的另一条小径飞奔而去。
王大勇要追,却被凌花死死拉住。
“王护卫!”凌花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听小姐的!今夜···你们做得已经足够多了!别让小姐的心血白费!”
王大勇看着夏挽单薄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林木间,又看看身后逼近的火把光亮,最终狠狠一跺脚,低吼。
“走!”
夏挽在黑暗的林中拼命奔跑,树枝刮破了她的衣衫和皮肤,带来细密的疼痛。
她并非盲目乱闯,而是在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着预定地点前行。
果然,没跑出多远,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一棵大树后闪出,无声地落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小姐。”
声音低沉,正是父亲暗中安排保护她的死士之一。
“带路。”
夏挽喘息着命令,没有丝毫停顿。
“是。”
死士起身,在前方引路,步伐轻捷,巧妙地利用地形避开可能的追踪,却又故意留下些微痕迹,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引诱着身后的追兵。
夏挽跟随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即将到来。
绕了两圈,将陶嬷嬷的人马牢牢吊在身后,前方终于传来了湍急的水声。
月光勉强透过云层缝隙,照亮一片较为开阔的河滩。
河水在暗夜中泛着冷冽的光,奔流不息,对岸是更浓重的黑暗。
身后,火光与人声迅速逼近。
夏挽跑到河边,再无前路。
她转过身,背对着轰鸣的河水,面对着如狼似虎、手持利刃将她团团围住的黑衣人。
陶嬷嬷被一个高大的黑衣汉子背着,终于赶了上来。
她被放下,略微气喘,但看着孤立无援、退无可退的夏挽,脸上露出了扭曲而畅快的笑容。
“哈哈哈···”
笑声在河水的咆哮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小贱人,跑啊!怎么不跑了?我看你今天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她喘匀了气,恶毒地盯着夏挽。
“敬酒不吃吃罚酒,乖乖跟我们走,还能少受点罪!来人,给我抓住她!”
几名黑衣壮汉应声上前,伸手便要来抓夏挽。
夏挽脸上露出极度惊恐与绝望的神色,她回头望了一眼漆黑汹涌的河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转身就要向河中跃去!
“想死?没那么容易!”陶嬷嬷尖声叫道。
两个黑衣人动作极快,一左一右猛地扑上,死死抓住了夏挽的手臂,将她拖离河边。
夏挽奋力挣扎,踢打,嘶喊,却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蛾,徒劳无功。
陶嬷嬷一步步走近,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
她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啪!啪!”狠狠甩了夏挽两个耳光。
夏挽被打得头偏向一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火辣辣的疼痛袭来,她眼前阵阵发黑。
“小贱蹄子!”
陶嬷嬷啐了一口,狰狞的面孔在火光下如同恶鬼。
“还想跳河寻死?我告诉你,你的命现在可由不得你!乖乖替我们长公主殿下嫁去羌族,才是你的造化!”
她退后一步,对着手下厉声吩咐。
“给我灌哑药!再打断她的腿!我看没了声音,折了腿脚,她还怎么逃,怎么寻死!”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