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狼牙的时候,天阴着,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
史大凡和庄焱的调令办得飞快,高大队嘴上骂骂咧咧,动作却没含糊。
两人背着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囊,
跟着史小凡上了那辆送他们去机场的猛士车,
回头看了眼基地大门,眼神都有些复杂。
“别看了,又不是不回来。”
史小凡坐在副驾,把伤腿尽量伸直些,
“说不定过两年,还得回炉。”
庄焱把背囊甩到脚边,一屁股坐下,叹了口气:
“就是觉得有点突然。辉哥他们……”
“各有各的战场。”
史大凡接了一句,他坐在史小凡后面,
手一直有意无意地扶着他座椅靠背,怕车子颠着他伤腿。
他看了眼史小凡的侧脸,
“下一站去哪?有目标了?”
史小凡从怀里摸出个小本子,上面是他这两天抽空列的名单和一些备注。
“东北。‘雪狼’特战旅。”
庄焱眼睛一亮:
“雪狼?听说那帮家伙在冰天雪地里跟北极熊似的,凶得很!”
“嗯,就是要凶的。”
史小凡合上本子,
“黑石山那边,冬天零下三四十度是常事,夏季温差也极大。
没有极寒和山地作战经验的,过去先得折一半。
雪狼的人,耐寒和雪地机动是看家本领。”
他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他们跟咱们狼牙不太一样,
更偏重远程侦查、引导打击和冬季潜伏。这些,正是我们缺的。”
史大凡点点头:
“需要什么样的人?”
“一个顶尖的狙击手,或者狙击观察手。”
史小凡说得干脆,
“鸵鸟的狙击技术没得说,但他风格太‘独’,适合斩首,
不太适合边防上那种需要长时间潜伏、监控、偶尔还要引导火力或者提供关键情报的活儿。
雪狼的狙击手,听说更擅长‘守’和‘看’。”
庄焱挠挠头:
“那咱去了,人家能放人吗?
这种看家本事的人才,哪个部队不当宝贝捂着?”
史小凡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没说话。
他知道庄焱说得对。跨军区挖人,拿着尚方宝剑也不代表一路绿灯。
狼牙这边是老家,多少有点香火情分。
到了别人地盘,那就是实打实的利益交换和硬碰硬了。
运输机在北方某军用机场降落时,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沫子。
空气吸到肺里,带着一股干冷的刺痛,和南方那种湿冷完全不同。
史小凡的右腿对这种寒冷似乎格外敏感,隐隐的钝痛变得清晰起来。
来接他们的是一辆覆盖着冬季伪装网的越野车,
开车的是个脸膛冻得通红的上尉,话不多,
确认身份后,直接拉他们去了雪狼特战旅的旅部。
雪狼的旅部驻地在一片白桦林边缘,营房看着比狼牙的更敦实,窗户都是双层的。
路上看到的兵,个子普遍高大,脸上多少都带点冻伤的红痕,
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带着北方兵特有的那种粗粝和审视。
接待他们的是雪狼的参谋长,姓韩,
是个精悍的中年大校,说话带着明显的东北口音,直来直去。
“史中校,调令我看过了。总部支持边疆建设,我们肯定配合。”
韩参谋长让他们坐下,警卫员端上来几杯冒着热气的姜茶,
“不过,咱雪狼的家底你也知道,就靠这点冰天雪地里的本事吃饭。
你要挖人,可以,但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什么规矩?”
史小凡捧着烫手的茶杯,感觉指尖稍微回了点温。
“看上谁,说出来。
我们安排一次‘看看货’。”
韩参谋长说得很直白,
“不是演习,就是一次贴近你们西北边境可能遇到情况的综合考核。
就在我们后面的‘老黑山’训练场。你的人,”
他看了眼史大凡和庄焱,
“也可以参加。
通过了,人你带走,手续我们办。通不过,
或者你觉得不合适,那就请回,咱也不伤和气。怎么样?”
很公平,也很厉害。直接把难题抛了回来,用实力说话。
史小凡没有犹豫:
“可以。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一早。
今天你们先休息,适应一下气候。”
韩参谋长站起来,
“对了,考核区域夜间温度会降到零下二十五度左右,伴有大风。
你们那身南方的行头,够呛。
一会儿让人带你们去领点我们这的保暖装备。”
离开旅部,庄焱搓着手,哈出一口白气:
“这参谋长够硬啊,直接上考核。
小凡,你心里有谱没?想要他们哪个狙击手?”
史小凡摇摇头:
“名字我知道几个,但没亲眼见过,不好说。
明天看看再说。关键是适不适合咱们的任务。”
史大凡则更关心另一件事:
“你的腿,这种低温……”
“没事,裹厚点就行。”
史小凡打断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领到的雪地作战服厚重但透气,保暖靴子带着厚厚的隔温层,
还有护脸和雪地伪装斗篷。
史小凡换上衣服,感觉行动确实笨重了不少,
但那种刺骨的寒冷被隔绝在外,右腿的疼痛似乎也缓解了些。
第二天凌晨四点,天还黑得如同锅底,他们就被带到了老黑山训练场边缘。
韩参谋长亲自到了,身边跟着几个教官,
还有一个背着高精狙、穿着白色雪地伪装服、脸上涂着厚重油彩的狙击手。
那人个子很高,站得像棵松,即便裹得严实,也能感觉到一股沉静如冰的气息。
“这是顾顺,我们旅狙击教员之一,也是这次参与考核的狙击手之一。”
韩参谋长介绍道,
“今天考核内容:由顾顺在十五公里外的‘鹰嘴崖’设伏,模拟渗透的侦察兵。
你们,作为搜索清除小组,需要在六小时内,在方圆二十公里的雪原山林地中找到他,并‘清除’他。
可以使用任何非实弹手段。规则就一条:
别真弄死了。”
顾顺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平静无波,然后转身,
背着那支几乎和他融为一体的狙击枪,几步就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和风雪中。
“六小时,现在开始计时。”
韩参谋长看了看表,
“提醒你们,这片区域他比你们熟。
而且,他接到的指令是,可以利用一切环境,‘击杀’任何发现他的搜索人员。
祝你们好运。”
史大凡和庄焱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这不仅仅是找个人,是在对方的主场,
对抗一个顶级的、熟悉地形的狙击手。
史小凡眯着眼看着顾顺消失的方向,
又看了看眼前这片被冰雪覆盖、地形起伏、林木交错的山地,寒风卷着雪沫子抽在脸上。
“走吧。”
他紧了紧身上的伪装斗篷,拄着拐杖,率先踏入了雪地,
“咱们时间不多。”
庄焱和史大凡立刻一左一右跟上,
三人呈一个松散的三角队形,很快也消失在风雪里。
韩参谋长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对身边的教官说:
“听说他在南边跟阿尔蒂斯的‘夜鹰’交过手,没死。
看看今天,他能从咱们的‘冰鹰’嘴下,掏出点什么来。”
风雪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