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跟刀子似的，贴着地皮刮，卷起的雪沫子直往领口里钻。
史小凡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没膝的积雪里，
那根拐杖这会儿成了累赘，插进雪里拔出来都费劲。
右腿的伤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低温让旧伤像是苏醒了，提醒他这身体确实不如从前。
庄焱走在他左前方，像头躁动的熊，不停地左右张望，
雪地作战服的白色斗篷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妈的，这鬼地方，白茫茫一片，上哪找人去？
那小子别是挖个雪坑把自己埋了吧？”
“别咋呼。”
史大凡在右翼，声音压得很低，他微微弓着身子，
目光锐利地扫过雪面、树干、岩石的阴影，
“顾顺是狙击教员，最擅长利用环境隐匿。
这么大风，足迹留不住多久，找痕迹难。得靠别的。”
“靠啥？”
庄焱回过头。
史小凡停下来，喘着白气，仔细观察着周围。
风是从西北方向刮来的，带着哨音掠过光秃秃的树枝。
他指了指斜前方一片相对背风的、生长着低矮灌木的坡地：
“顺风走，声音和气味传得远。
逆风搜索，我们动静小，但视野受限。
他如果要在鹰嘴崖设伏，那片高地是必经之路，但他不会走明显路径。”
他看向史大凡：
“哥，注意雪面反光异常，还有树枝上不自然的雪块。
这么大的风，自然掉落的雪和人为碰掉的，痕迹不一样。”
史大凡点头，端起挂在胸前的观测镜，开始仔细扫描。
庄焱撇撇嘴：
“那得找到啥时候去？六小时，这地方跑一圈都不够。”
“所以不能盲目找。”
史小凡掏出指北针和简易地图——这是韩参谋长提供的区域概图，精度一般。
“鹰嘴崖在这个方向，直线距离十五公里，但实际地形复杂，我们得绕。
他设伏，需要视野好、能控制一片区域、同时便于隐蔽和撤离的点。
这样的点，在这片区域不会太多。”
他在地图上快速圈出几个可能的位置：
“我们先去最近的这个山脊反斜面。
如果他是昨天甚至更早进入的，可能会在背风处留下宿营或观察的痕迹。
注意保暖，保存体力，这不是冲刺。”
三人调整方向，开始向第一个预设点移动。
行进速度很慢，雪地跋涉极其消耗体力，
史小凡的腿更是拖慢了整个队伍的速度。
但他脑子没停，不断根据地形调整路线，
尽量选择有遮蔽、又能观察前方情况的路。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天空依然阴沉，雪似乎小了点。
史大凡突然蹲下，打了个手势。
史小凡和庄焱立刻隐蔽到树后。
史大凡指了指前方十几米外的一棵歪脖子松树根部。
史小凡眯眼看去，在那棵树根部的积雪上，
有一小片区域的颜色似乎比周围略深，而且积雪的纹理有被轻微抚平的痕迹，
不像是风吹的，更像是什么东西曾经在那里靠坐过，又小心地处理过。
“过去看看，小心。”
史小凡低声道。
三人呈战斗队形缓慢靠近。
痕迹很轻微，几乎难以辨认，但在史大凡这种经验丰富的观察手眼里，就是线索。
他甚至在旁边发现了两枚几乎被新雪覆盖的、比周围积雪凹陷更深一点的小坑。
“像是……支架脚留下的。”
史大凡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他可能在这里停留观察过，时间不长。”
“方向？”
史小凡问。
史大凡看了看痕迹朝向，又看了看地形：
“指向我们刚才计划去的那个山脊。
他在确认路径，或者……在观察我们可能的来路？”
庄焱兴奋起来：
“那就是这条路没错了！追！”
“等等。”
史小凡拉住他，
“太明显了。
一个顶尖狙击手，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指向性痕迹？”
他环顾四周，风在树林间穿梭，发出呜呜的声响。
“也可能是误导。他知道我们会找痕迹，故意留的。”
“那咋整？”
庄焱没主意了。
史小凡想了想：
“分两组。哥，你带着小庄，按照原计划，
小心向山脊摸进，主要侦查，制造点合理的动静，但别暴露太多。
我腿脚慢，从侧翼这条沟壑绕过去。
如果他在山脊设伏，注意力会被你们吸引。
如果痕迹是假的，他可能藏在别处监视这条主路，我那边或许有机会。”
“你一个人？不行！”
史大凡立刻反对。
“我一个人目标小，这腿也跑不快，正好慢慢摸。
你们动静大点，但别真把自己当靶子。”
史小凡语气不容置疑，
“保持通讯，有发现立刻通知。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找到他，不是干掉他。发现即胜利。”
史大凡看着弟弟，知道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咬了咬牙：
“小心点，每隔十分钟通联一次。”
“知道。”
史小凡紧了紧伪装，调整了一下拐杖，
转身朝着旁边一条被积雪覆盖的、看起来更陡峭难行的沟壑滑了下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乱石和枯木后面。
史大凡和庄焱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计划，
更加谨慎但也刻意地制造着一些前进的声响，朝着山脊方向推进。
史小凡在沟壑里艰难挪动。这里背风，积雪更深，几乎到了大腿根。
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右腿疼得他冷汗直冒，被寒风一吹，又结成冰碴。
他不得不经常停下来喘气，同时竖起耳朵，听着风声以外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通讯器里每隔十分钟传来史大凡简短的“安全”信号，但没有任何发现。
史小凡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判断错了？
顾顺根本不在这片区域？或者，他早已转移？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这条路线时，耳朵里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刮过岩石的摩擦声。
很轻，很短促，像是……布料轻轻刮过硬物？
他立刻屏住呼吸，缓缓蹲下身，将自己缩在一块突出的岩石阴影里，
慢慢抬头，顺着声音可能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是沟壑上方一处突出的岩石平台，被几丛枯死的灌木半遮掩着。
从他现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平台边缘的一点。
平台边缘的积雪上，似乎有一道非常淡的、几乎与岩石阴影融为一体的拖痕，指向平台内侧。
那里，是绝佳的观察点，既能俯瞰史大凡他们前进的主路，
又能监视侧翼的沟壑，而且背风，不易被察觉。
史小凡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慢慢抬起手，对着麦克风，
用指甲极其轻微地敲击了三下——预先约定的危险信号。
然后，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信号枪——考核允许使用的非致命装备之一，
装填了一枚染色训练弹。他需要确认，也需要给史大凡他们指明目标。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稳住微微发抖的手，
将枪口对准那块岩石平台的上方空处。
能不能“留下”这只雪原的鹰，就看这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