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机扣下的感觉，因为寒冷而有些滞涩。
史小凡的手指冻得发僵，几乎感觉不到金属的触感，全凭一股意志压下去。
“噗！”
一声闷响，在呼啸的风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信号弹拖着醒目的红色尾迹，嘶叫着窜出沟壑，划破灰蒙蒙的天空，直奔那块岩石平台的上方。
成了！
史小凡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眼睛死死盯着信号弹的轨迹，等着它炸开，用刺眼的染色烟雾标示出目标。
然而——
就在信号弹即将越过平台边缘的刹那，平台边缘的积雪猛地炸开一小蓬！
不是爆炸，而是有什么东西从积雪下急速掀开！
一道白色的身影，快得像从雪里钻出的鬼魅，几乎是贴着地面横向翻滚出去！
信号弹擦着那道身影的残影飞过，
在平台后方的空中“砰”地炸成一团猩红烟雾，染红了一大片飘落的雪花。
打空了！
不，不是打空！是对方在信号弹出膛的瞬间，就做出了规避动作！快得离谱！
史小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止跳动。
暴露了！
而且对方的位置和他预判的有偏差！
不是在平台内侧，而是就趴在平台边缘的雪壳下面！
几乎在信号弹炸开的同时，史小凡的耳膜捕捉到一声极其轻微、却让他血液几乎冻结的“咔哒”声。
是狙击步枪击锤待击的声音！就在他侧上方不远！
他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连同那条伤腿能爆发的所有力量，猛地向旁边扑倒！
“咻——”
子弹破空的声音，尖锐，短促，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打在他刚才藏身的岩石上，溅起一簇雪白的石粉和冰碴。
枪声被消音器压抑到了极致，混杂在风里，几乎难以分辨。
史小凡重重摔进厚厚的积雪里，冰冷的雪沫灌进脖颈，呛得他一阵窒息。
右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但他不敢停，手脚并用，拼命向旁边一块更大的岩石后面翻滚。
“砰！”
第二枪接踵而至，打在他刚刚扑倒的位置，积雪被犁开一道深沟。
对方在连续射击！根本不在乎是否暴露枪口位置，就是要趁他失去平衡的瞬间，进行火力压制和狙杀！
史小凡蜷缩在岩石后面，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灼烧着肺部。耳机里传来史大凡急促的呼喊：“小凡！你那边什么情况？我们看到信号弹了！正在向你靠拢！坚持住！”
“别过来！”史小凡压低声音嘶吼，尽量让声音平稳，“他在我十一点方向，大概……五十到七十米，高位！有完美射界！你们过来就是送！”
他迅速探出小半个头，用最快的速度朝刚才枪声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见那片岩石平台的侧下方，一个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正以低姿匍匐的姿势，
迅速向另一块凸起的岩石转移，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多余，
那支伪装良好的狙击枪稳稳地随着身体移动。对方似乎并没有因为两枪未中而有丝毫急躁。
是顾顺！他根本没在平台上，而是在平台下方的另一个隐蔽射击阵位！
平台边缘的痕迹，可能只是个诱饵或者旧痕！
“他发现我了，正在变换阵位。”史小凡快速报告，脑子飞快运转。对方转移的方向，正好能封住他通往沟壑上方的路线，同时也能威胁到正在从主路靠拢的史大凡和庄焱。
他被钉死在这里了。冒头就可能被狙杀，不冒头，等对方占据新位置，他和史大凡他们就会被彻底分割。
“小庄，烟雾弹！往我一点钟方向，平台下面的乱石区扔！别露头，用抛射！”史小凡对着麦克风下令。
“明白！”庄焱的声音带着狠劲。
几秒钟后，一枚烟雾弹划着低平的弧线，从主路方向的树林边缘飞出，准确地落在那片乱石区。
“嗤——”浓密的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暂时遮挡了顾顺的射界和转移路线。
“哥，小庄，别管我！按照第二预案，向鹰嘴崖方向佯动！快！”
史小凡趁着烟雾遮挡，猛地从岩石后跃出，不是向上，而是向着沟壑更深处、更陡峭的下方连滚带爬地冲去！
他选择了一条几乎不可能的路——向下。积雪更深，坡度更陡，乱石嶙峋。
“小凡！”史大凡在耳机里急喊。
“执行命令！”
史小凡的声音在翻滚中变得断断续续，
“他……一个人……不可能同时盯死两个方向……你们动起来……我才有机会……”
他说的没错。顾顺再厉害，也只有一支枪。
如果史大凡和庄焱向鹰嘴崖方向强力佯动，
做出要强行闯关的姿态，顾顺必然要分神压制或者确认。
这就是他唯一的机会，脱离被锁定状态的机会。
身体在雪坡上失控地翻滚、碰撞，右腿传来一阵阵让他几乎昏厥的剧痛。
但他死死咬着牙，护住头部，任凭冰雪灌满口鼻。
大概滚落了二三十米，他猛地伸脚，用那支还算完好的左腿，
狠狠蹬在一块突出的冻土上，强行改变了方向，把自己“扔”进了一丛茂密的、被积雪压弯的灌木丛后面。
他瘫在灌木丛下的凹陷里，剧烈地咳嗽，吐出嘴里的雪，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耳机里的声音。
他摸了摸额头，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雪水还是血。
上方，烟雾正在被风吹散。没有枪声。顾顺似乎被史大凡他们的佯动吸引了，或者……在判断他的位置。
史小凡挣扎着坐起来，检查了一下装备。
信号枪还在，但只剩一发染色弹了。
腿上的外骨骼支架在刚才的翻滚中发出了不祥的嘎吱声，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住。
他不能停在这里。灌木丛不是久留之地。
他侧耳倾听。风声，雪落声……还有，极其轻微的，积雪被压实的声音？来自他的斜上方？
他猛地抬头。
透过灌木稀疏的枝条，他看到上方大概十几米处，一块黑色的岩石后面，
一支覆盖着白色伪装的枪管，正缓缓地、极其平稳地探出，枪口微微移动，似乎在搜寻。
顾顺没有去管史大凡他们？还是已经判断出那是佯动，又回来了？
史小凡屏住呼吸，慢慢缩回灌木深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汗水混合着雪水，从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那枪口停住了，指向……似乎就是他藏身的这片灌木丛方向。
被发现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风声变得遥远。
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那黑洞洞的、仿佛能穿透一切遮蔽的枪口。
就在史小凡几乎要忍不住再次翻滚逃离时，
那枪口却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缩了回去，消失在岩石后面。
走了？还是……
史小凡不敢动。他死死盯着那块岩石。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岩石后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用最慢的速度，从灌木丛另一侧缓缓爬出，借助一块低矮的石块遮挡，再次向上望去。
岩石后面空空如也。只有风雪掠过。
顾顺真的离开了？去追史大凡他们了？还是……这只是另一个陷阱？
史小凡靠在冰冷的石头上，剧烈地喘息，疲惫和疼痛如同潮水般涌来。
考核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他们连顾顺的衣角都没摸到，自己还差点被“击毙”。
他看了一眼指北针和地图，又抬头望向鹰嘴崖的方向。
风雪似乎更大了，能见度越来越差。
必须尽快和史大凡他们会合。一个人，在这片被“冰鹰”狩猎的雪原上，太危险了。
他拄着拐杖，试图站起来。
右腿刚一动，一股钻心的剧痛猛然袭来，
外骨骼支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某个关节指示灯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支架……好像出故障了。
史小凡的脸色，在雪光的映照下，变得一片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