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架关节的指示灯一灭，史小凡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能感觉到右腿承重突然失衡，
那股依靠器械支撑才勉强维持的力量瞬间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更尖锐的疼痛和不受控制的虚弱感。
妈的，早不坏晚不坏！
他尝试再次发力，右腿只是徒劳地颤抖了几下，
根本无法支撑身体重量。
他重重地跌坐回雪地里，冰冷的湿意立刻浸透裤腿。
通讯器里传来史大凡压低的、带着焦急的询问：
“小凡？你那边怎么样了？支架是不是出问题了？
我们绕过来了，在你两点钟方向的山脊线下面，能看到你那片沟壑。”
“支架……可能不行了。”
史小凡喘着气，尽量让声音平稳，
“我暂时动不了。
顾顺刚才可能发现我了，但现在不确定位置。
你们别贸然过来，他可能还在附近盯着。”
“那你怎么办？原地等着？”
庄焱的声音插进来，
“那不成死靶子了？”
史小凡没回答，他靠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大脑飞速转动。
原地等待？在这片被一个顶尖狙击手纳入狩猎范围的雪地里，无异于自杀。
顾顺刚才的退走，很可能不是放弃，而是在调整位置，
等待更好的时机，或者确认史大凡他们的动向。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顾顺不得不现身，或者至少暴露意图的机会。
他的目光落在手里那支仅剩一发染色弹的信号枪上，
又看了看自己动弹不得的右腿和身边的环境。
一个近乎自残的念头冒了出来。
“哥，小庄，听我说。”
史小凡对着麦克风，语速快而清晰，
“我需要你们帮我演场戏。”
几分钟后，沟壑上方的风似乎更急了。
史小凡将自己那件醒目的白色伪装斗篷脱下来，
胡乱裹了些雪块和枯枝，塞进刚才藏身的灌木丛里，做出一个人形轮廓的伪装。
然后，他忍着剧痛，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右腿，
用拐杖和左手，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
向着沟壑另一侧一处更加暴露、毫无遮蔽的缓坡挪动过去。
每移动一寸，右腿都像是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
冷汗浸透了内层的衣服，被寒风一吹，冻得他牙齿打颤。
但他咬着牙，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他选择的位置很“蠢”。
那是一小片相对平坦的雪坡，旁边只有几块低矮的石头，根本无法提供有效掩护。
从任何一个高位狙击点看过来，他都像一只被困在雪地里的、跛腿的兔子。
他在赌。赌顾顺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狙击手，
看到这样一个明显“受伤脱队”、“行动困难”、“暴露无遗”的目标，会怎么做？
是继续耐心等待，观察是否有陷阱？
还是抓住这个看似唾手可得的“击毙”机会？
史小凡爬到那片缓坡中央，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瘫倒在雪地里，大口喘着粗气，白雾在面前翻腾。
他把信号枪紧紧攥在手里，压在身下，
染色的弹头朝向自己判断顾顺最可能出现的几个方向之一。
然后，他对着麦克风，用虚弱但清晰的声音说：
“准备。”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侧翼山脊线方向，
传来了庄焱刻意放大的、带着惊慌的喊声：
“队长！队长你坚持住！我们马上过来救你！”
紧接着，是史大凡更沉稳但同样焦急的呼喊：
“小凡！别乱动！我们找到路了！”
两人一边喊，一边从山脊线下方的树林边缘猛地冲了出来，
朝着史小凡所在的缓坡方向“不顾一切”地跑来，
动作幅度很大，在雪地里溅起一片片雪浪。
完美的佯动！他们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可能的枪口下，
做出了不惜一切代价救援队友的姿态。
就在庄焱和史大凡冲出的瞬间，史小凡全身的肌肉绷紧了，所有感官提升到了极致。
风声，雪落声，史大凡他们的奔跑和呼喊声……
他在等待那一声致命的、被风雪压抑的枪响。
来了！
不是枪声，是积雪被急速摩擦的细微声响！
来自他左前方，大概三十米外，
一处他之前忽略的、被大量积雪覆盖的倒伏树干形成的雪堆！
那雪堆侧面，一块“积雪”猛地向上掀开，
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缠着白色布条的枪口！
枪口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锁定了正在冲刺的庄焱！
顾顺果然没走！他就藏在那里，一个既能监视沟壑，
又能控制侧面山脊线通路的绝佳位置！
他等的就是救援人员露头的这一刻！
史小凡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就是现在！
他猛地抬起压在身下的手臂，信号枪口对准那个刚刚暴露的枪口位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精准度，扣动了扳机！
“噗！”
染色弹拖着红烟射出。
几乎在同一毫秒，顾顺的枪也响了！“咻——”
庄焱在听到史小凡开枪示警的同时，已经本能地做出了战术翻滚，向侧面扑倒。
子弹擦着他的肩头飞过，打在雪地上，激起一蓬雪雾。
而史小凡射出的染色弹，划过短短的距离，
“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顾顺藏身的雪堆边缘，
炸开一团刺目的红色染料，溅了那刚刚暴露的枪管和伪装布一身！
打中了！
虽然只是染色弹，但在考核规则里，这等同于“有效命中”！
枪声戛然而止。
倒伏树干后的雪堆里，沉寂了两秒钟。然后，
那块伪装布被掀开，一个穿着全套雪地伪装服的高大身影，有些无奈地站了起来。
他脸上涂着厚重的白色和浅灰色油彩，看不清表情，
但动作很干脆，顺手将狙击枪的保险关上，背到了身后。
是顾顺。
他的胸前和枪管上，那片猩红的染料在雪白的环境中格外扎眼。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庄焱——庄焱龇牙咧嘴地摸着肩膀，但显然没事。
又看了看已经从隐蔽处站起身、一脸紧张的史大凡。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缓坡中央，那个瘫在雪地里、脸色苍白如纸、却还紧紧握着信号枪的史小凡身上。
顾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似乎是意外，又像是……一丝认可？
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迈步朝史小凡走来，
步伐稳健，在深深的积雪中如履平地。
史大凡和庄焱立刻警惕地挡在史小凡前面。
顾顺在几步外停下，目光掠过他们，落在史小凡脸上，
开口说了考核开始以来的第一句话，声音透过寒风传来，有些低沉，但清晰：
“用自己当诱饵，胆子不小。
腿，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