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看着老周递来的稻草布偶,又看了看他眼里的恳切,沉默片刻,伸出手。两双手握在一处,老周的手心粗糙滚烫,带着常年劳作的硬茧,林野的指腹则沾着些未干的墨迹——那是刚才在桌上划刻时蹭到的。没有多余的话,这次合作就算是定了。老周明显松了口气,把布偶往林野手里塞了塞:“拿着吧,万一有用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张老爷佝偻着身子走进来,手里提着个竹编的簸箕,里面放着把扫帚。他看了眼林野和老周,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惊讶,也没多问,只是径直走到戏台边,弯腰清扫起地上残留的纸人碎屑和暗红色粘液。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那些粘稠的液体被扫进簸箕,散发出淡淡的腥甜,像放坏了的蜜。
林野和老周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张老爷的动作很慢,却很稳,每一下都扫得干干净净,仿佛在清理什么无关紧要的灰尘,而不是几个时辰前刚发生过“捏爆头颅”的凶案。他扫完地,又用一块湿布擦拭戏台边缘的血迹,直到石板恢复原本的青灰色,才提着簸箕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看他们第二眼,像个没有感情的清洁工。
“这老爷子……有点吓人。”老周望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刚才那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他到底是人是鬼?”林野没接话,只是把稻草布偶揣进怀里,指尖触到布偶里硬邦邦的东西,不知是塞了符咒,还是单纯的稻草团。“先回院子。”他站起身,“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回到5号院时,苏九璃、孟瑶和阿吉正围着石桌讨论着什么,见林野带了个陌生人回来,都有些惊讶。“这是老周,以后跟我们一起。”林野简单介绍,“老周,这几位是苏九璃、孟瑶、阿吉。”老周赶紧拱手:“见过各位。”苏九璃挑了挑眉,没多问,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给老周腾了个位置。
“刚才张老爷去前厅了?”孟瑶率先开口,“他没说什么?”林野摇头:“就扫了地,没说话。”他在石凳上坐下,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现在得把事情理清楚。第一,真新娘捏爆假新郎,是单纯的抗拒冥婚,还是在给我们传递信息?第二,张老爷让我们找‘阴身新郎’,是故意消耗我们,还是这本身就是冥婚仪式的一部分?第三,祠堂和后院乱葬岗,哪处的危险更高?第四,昨晚杀死新手的,到底是真新娘,还是别的诡异?”
一连串问题抛出来,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阿吉抓着罗盘,指针在盘面上微微晃动:“第一个问题……我觉得不像传递信息。真新娘捏爆纸人时,眼神太冷了,像在处理麻烦,而不是警告。说不定她只是不想嫁给那个军阀鬼,才故意破坏,至于我们这些‘客人’,在她眼里可能跟纸人没区别。”
“那第二个问题呢?”苏九璃看向林野,“找阴身新郎,听着就像让我们去送死。乱葬岗的魂魄要是好招惹,张老爷自己早就去了,何必让我们动手?”
林野点头:“消耗我们是肯定的,但未必没有别的目的。冥婚讲究‘阴阳配对’,假新郎被捏爆,仪式断了,张老爷需要新的‘祭品’来续上,否则煞气散了,他的祭祀就成了空谈。让我们去找,既能让仪式继续,又能借阴魂的手除掉我们这些‘外人’,一石二鸟。”
老周听得一脸茫然,插了句嘴:“血门里不都是单打独斗吗?你们怎么还聚在一起?我之前进的几扇门,谁敢信别人啊,回头就被捅刀子。”
“那得看是什么血门。”阿吉解释道,“一般来说,单人行动确实危险,尤其是那种到处都是‘诡点’的副本,一个人很容易触发死亡规则。但眼下这扇门不一样,我们的住处属于‘白色区域’——张老爷划分的院子,只要不主动招惹,白天待在里面,被诡异直接盯上的概率很低。”
孟瑶补充道:“而且任务目标是‘完成冥婚’,不是‘互相残杀’。这种需要多人协作的任务,单打独斗才是死路一条。你想啊,找阴身、寻媒人、取同心锁,哪一样能一个人完成?张老爷故意把我们分到不同院子,说不定就是想让我们互相猜忌,自相残杀,我们可不能中了他的计。”
“白色区域也不是绝对安全。”林野敲了敲桌子,提醒道,“3号院的新手就是例子,待在院子里照样出事。但相对来说,白天的危险程度确实比晚上低,也比乱跑要安全。所以我的意思是,白天可以分头行动,比如去后院或祠堂附近探查,但必须两人一组,留一人在院子里守着,防止被偷袭;晚上则必须全部待在院子里,谁都不能出去。”
老周似懂非懂地点头:“也就是说,白天在院子里相对安全,出去探查要结伴,晚上绝对不能出门?”“差不多是这个理。”苏九璃给他递了碗水,“但也别掉以轻心,张老爷的禁忌不能全信,也不能全不信,比如‘红色物件不能碰’,真新娘捏爆纸人时可是穿着红嫁衣的,说不定‘碰’和‘穿’是两码事。”
太阳渐渐西斜,院子里的槐树影被拉得老长,像条扭曲的蛇。林野抬头看了眼天色,暮色正一点点爬上来,将红灯笼的光晕染得越发诡异。“天黑前,得找个下人问问情况。”他对众人说,“张老爷靠不住,新娘猜不透,下人们常年在张府,说不定知道些内幕——比如乱葬岗的具体位置,祠堂什么时候会锁门,还有……那位真新娘的底细。”
阿吉立刻接话:“我去!我刚才看到后厨有个劈柴的老仆,看着面善,说不定能套出话来。”林野点头:“小心点,别暴露目的,就问问晚饭什么时候送,顺便提一句‘新人婚事急,不知道该怎么帮忙’,看他怎么说。”
老周握紧了手里的柴刀——那是他从布包里拿出来的防身武器,沉声道:“我跟你一起去,两个人安全点。”阿吉看了眼林野,见他点头,便应了:“行,正好我不认路。”
两人刚走到院门口,林野突然开口:“记住,别提‘阴身’‘血门’这些词,就当自己是来帮忙筹备婚事的远房亲戚。”阿吉和老周应了,推开院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的阴影里。
院子里只剩下林野三人,石桌上的油灯被风吹得摇晃,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苏九璃望着院门的方向,轻声道:“你觉得……老周可信吗?”林野摸了摸怀里的稻草布偶,淡淡道:“现在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暂时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暮色越来越浓,张府的红灯笼次第亮起,红光穿透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谁都知道,这一夜,恐怕又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