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在深夜依旧亮着灯。
银器在桌面上吐出轻柔的烟雾，墙上历届校长的肖像大多闭目假寐，只有少数几双锐利的眼睛半睁着，观察着下方那个穿着星星月亮睡衣、却显得异常苍老和疲惫的身影。
阿不思·邓布利多面前的羊皮纸上，墨迹未干。
那不是普通的信件或报告，而是一系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指令。
他的生命如同沙漏中的沙，所剩无几，他必须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完成最后的布局。
确保在他倒下之后，对抗伏地魔的战争仍能继续，至少，能按照他预想的方向……
他放下羽毛笔，指尖因长时间握笔而微微颤抖。
半月形眼镜后的蓝色眼睛，失去了平日的温和闪烁，只剩下深海般的疲惫和无情的清明。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羊皮纸，上面列着几个名字和对应的任务。
穆迪——负责在特定信号出现时，启动几个隐藏的安全屋，并带领部分成员转入更深的地下。
埃文斯——利用在魔法部的职位，在混乱爆发时尽可能控制关键部门，并为必要时的“清理”行动提供权限掩护。
德达洛·迪歌——他有着不起眼的优势，负责联络和转移那些无法参战，但又知晓部分内情的人员，以防泄密。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条可能通向死亡或背负沉重罪责的道路。
邓布利多签发这些指令时，手很稳。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这个念头如同幽灵般萦绕着他，带来熟悉的、沉重的枷锁。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指令上。
关于哈利。
他必须……
这是确保伏地魔灵魂碎片被彻底清除的唯一方法，是战争胜利必须支付的代价。
他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将它写入了最终的计划。
但执行者的人选，他斟酌了很久。
小天狼星……不行，他对哈利的感情太深。告诉他真相，他要么会崩溃，要么会不顾一切地带着哈利逃亡，毁掉所有计划。
他甚至可能在极端愤怒下，直接来找自己对峙，引发不可控的混乱。
斯内普……也不行，他为了莉莉保护哈利，这份源于爱和愧疚的守护，是他立足的根基。让他亲手杀死莉莉用生命保护的儿子？这太残忍，而且邓布利多无法完全预测斯内普在那一刻会做出什么。
他可能会拒绝，可能会崩溃，甚至可能……倒戈。
风险太大。
那么，交给谁？
需要一个足够忠诚，忠诚到可以执行这种残酷命令的人；
需要一个足够冷静，冷静到可以摒弃个人情感，只视其为必要步骤的人；
还需要一个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在可能出现的混乱中完成任务的人。
他的目光在几个名字上徘徊，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阿拉斯托·穆迪。
“疯眼汉”。他一生都在对抗黑魔法，见识过最深的黑暗，对“必要的牺牲”有着冷酷的理解。
他对邓布利多的忠诚毋庸置疑，他对伏地魔及其势力的憎恨足以让他压下任何可能的怜悯。
而且，他足够强大，也足够警惕，能在战后可能出现的权力真空和混乱中，找到执行任务的机会。
邓布利多提笔，在关于哈利的最终指令后面，缓缓写下了穆迪的名字。
并在旁边附加了条件：“仅在所有魂器确认摧毁，伏地魔本体死亡后执行……”
写完这些，他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虚弱。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福克斯在栖枝上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哀婉的鸣叫。
他知道穆迪会执行。
那个老傲罗会把这看作一场漫长战争中最后、也是最肮脏的任务，他会带着愤怒和决心去完成它，并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
这确保了计划的最后一环。
无论哈利和那个马尔福家的男孩在谋划什么，无论他们变得多强大，多偏离他预设的轨道，最终，当一切尘埃落定，当伏地魔伏诛，救世主哈利·波特也必须迎来他命中注定的牺牲。
只是，执行者不再是原本命运中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赴死，而是来自背后的、冰冷的魔杖。
他睁开眼，将写着最终指令的羊皮纸单独折好，施加了最复杂的保密咒和触发咒。
只有当伏地魔死亡的消息被确认时，这份指令才会显现内容，并出现在穆迪面前。
做完这一切，他挥动老魔杖，将所有羊皮纸封装进一个不起眼的木盒里，盒子表面刻着凤凰的纹章。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和远处禁林的轮廓。
霍格沃茨，他守护了一生的地方。
他还能守护它多久？
他还能引导那个被他推向祭坛的男孩多久？
哈利……还有德拉科·马尔福。
他们身上笼罩着太多的谜团和变数。
他们像两颗突然偏离轨道的星辰，搅乱了整个星空。
他需要再见他们一次。
进行最后一次尝试，看能否将他们的力量，哪怕只是一部分，引导到他所希望的、相对“光明”的轨道上。
如果不能……那么，他也必须为凤凰社，为霍格沃茨，准备好应对这两个“不可控因素”的方案。
他轻轻咳了几声，喉咙里泛起血腥味。时间不多了。
“福克斯，”他轻声说，“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凤凰展翅飞下，落在他肩头，用温暖的羽毛蹭了蹭他冰冷的脸颊。
邓布利多抚摸着福克斯的羽毛，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他走向书架，开始寻找几本关于古代契约和灵魂魔法的禁书。
他需要为下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哈利和德拉科的会面，做好万全的准备。
校长办公室的灯光，一直亮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邓布利多已经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他需要去见一个人，一个或许能在外界联系完全中断后，依旧能传递出关键信息的人。
他穿过寂静的城堡，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画像们沉默地看着他经过，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凝重。
他来到了猫头鹰棚屋。
清晨的寒风灌进棚屋，吹动着无数猫头鹰的羽毛。它们发出咕咕的叫声，在栖木上移动着爪子。
邓布利多的目光越过那些常见的棕褐色猫头鹰，落在了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栖架上。
那里站着一只羽毛呈现灰白色的猫头鹰，它看起来有些瘦弱，眼神却异常锐利。
这是一只罕见的“幻影猫头鹰”，拥有极强的隐匿能力和对反追踪魔法的抗性，是很多情报贩子和秘密组织梦寐以求的信使。
这只，是很多年前，一个……老朋友留给他的。
邓布利多走过去，伸出手指，那只灰白色的猫头鹰歪头看了看他，然后轻轻跳上了他的手指，重量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我们需要谈一谈，老伙计。”邓布利多低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特制的、富含魔力的猫头鹰食。幻影猫头鹰迅速而优雅地啄食起来。
“在我……离开之后，”邓布利多的声音很轻，几乎被猫头鹰啄食的声音掩盖，“霍格沃茨可能会被封锁，常规的通信方式很可能失效。如果到了最坏的情况，我需要你把最后的消息，带给外面的人。”
他拿出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水晶薄片，里面封存着一缕金色的魔法丝线——这是他的一缕记忆，经过高度压缩和加密。
“这个，只有当城堡的防护魔法被强行改变性质，或者你感知到我的生命印记彻底消失时，才能激活。它会带你找到应该找到的人，并把信息传递出去。”
他顿了顿，脑海中闪过几个可能接收信息的人选。
“信息的内容是……”邓布利多深吸一口气，“警惕内部的阴影。哈利·波特与德拉科·马尔福，可能是比伏地魔更危险的长期威胁。若事不可为，优先保存新生力量，等待……新的希望。”
他将水晶薄片小心地系在幻影猫头鹰纤细的腿上，用魔法将其隐藏起来，“保护好它，也保护好你自己。”
幻影猫头鹰吃完最后一点食物，用喙梳理了一下羽毛，然后展开翅膀，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棚屋外渐亮的晨曦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邓布利多站在原地，看着猫头鹰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这步棋，他希望永远用不上。
这是对哈利和德拉科最坏的预估下的防备。
如果他们能走向光明的道路，如果他们的力量能被用于正道……他衷心希望如此。
但作为一个战略家，他必须为所有可能性做好准备。
做完这件事，他感到一阵更深的疲惫袭来，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他扶住棚屋粗糙的木柱，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清晰地看到了手帕上沾染的暗红色血迹。
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缓缓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袍子，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温的表情。
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去安抚，或者说，去稳住小天狼星。
他知道小天狼星对哈利的担忧，以及对自己允许哈利与马尔福家走近的不满。
在最终时刻来临前，他需要确保小天狼星不会因为冲动而打乱布局。
至少，要让他留在格里莫广场，留在凤凰社的指挥体系内，而不是擅自行动。
邓布利多转身，步履比来时更加沉重，走向通往城堡内部的楼梯。
晨光透过窗户，照亮了他银白色的长发和胡须，却无法驱散他眉宇间浓重的阴影。
他的布局已接近完成。
陷阱已经设下，指令已经下达，后手也已安排。
现在，他只等着登上那座既定的高塔，完成他作为棋子的最后一步，同时，也为所有他关心和守护的人，拉开最终幕布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