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寂静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邓布利多缓缓靠回椅背,他看起来更老了,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抽走了他最后一点精力。
他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蓝色的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下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他输了。
不是输在力量或计谋上,而是输在了时间和人心的不可控上。
他精心培育的棋子,早已挣脱了棋盘,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和道路。
“我明白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看来,我们都有自己必须走下去的路。”
他没有再看哈利和德拉科,目光投向壁炉中跳跃的火焰,仿佛在那里面能看到某种不可企及的答案。
这种态度上的转变是明显的。从试图引导、试探,到现在的承认和……哈利能感觉到,某种一直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微妙的联系,在这一刻彻底断裂了。
“如果这就是你们的决定。”邓布利多再次开口,“那么,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
他的目光终于转回来,落在哈利身上,带着郑重。
“霍格沃茨。”邓布利多说,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无论你们未来走向何方,无论你们将面对什么,或者……成为什么。请记住,这座城堡庇护过你们。它不仅仅是砖石和魔法,它是无数人记忆和希望的承载。如果可以……请尽量不要让战火彻底焚毁这里。”
这不是命令,不是要求,更像是一个老人对他无法掌控的未来的、最后的恳求。
哈利看着他,看着那双曾经充满智慧和温暖,如今只剩下疲惫和即将熄灭的火花的蓝眼睛。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只要可能。”他给出了一个留有充分余地的承诺。
他不会发誓用生命去守护,但他认可这座城堡的价值。
这或许是他今晚唯一能给出的、不带任何算计的回应。
邓布利多似乎微微松了口气。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哈利和德拉科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站起身。
“那么,我们告辞了,教授。”哈利说。
邓布利多没有挽留,只是微微颔首。
两人转身,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旋转楼梯缓缓下降,将那片温暖的灯光和沉重的氛围隔绝在上方。
直到踏进空旷的走廊,德拉科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结束了。”
“是开始了。”哈利纠正道,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与邓布利多关系的彻底明确,意味着最后的缓冲地带已经消失。
德拉科侧头看他,月光勾勒着哈利平静的侧脸,“他放弃了。”
“他认清了现实。”哈利说,脚步不停,“他知道无法改变我们,所以他将专注于他还能控制的部分,比如……他自己的死亡方式,以及死亡所能带来的最大价值。”
德拉科冷笑一声:“一场精心策划的殉道。”
“一场交易。”哈利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用他的死,换取斯内普的彻底取信于伏地魔,换取凤凰社的团结和悲愤,也可能……是为了换取某个针对我们的最终指令能够顺利发出。”
虽然邓布利多今晚只字未提,但哈利可以肯定它的存在。
一个像邓布利多这样的战略家,不可能不为自己死后,可能出现的“不受控制的强大力量”准备后手。
德拉科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认为他指定了谁?”
“不知道。”哈利摇头,“但不会是斯内普,也不会是小天狼星。”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可能和前世一样,也可能是一个我们意想不到,但又绝对忠诚且……足够冷酷的人。”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地窖的入口就在前方。
“我们需要加快速度了。”德拉科说,“在邓布利多死后可能出现的权力真空和混乱中,我们必须占据绝对主动。”
哈利点了点头,他也有同感。
邓布利多的死亡将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既带来了巨大的风险,也蕴含着巨大的机会。
他们回到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面只剩下几个七年级的学生还在熬夜复习。
看到他们回来,也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
走进寝室,门在身后关上。
德拉科脱下袍子扔到一边,走到小酒柜旁倒了两杯清水,递了一杯给哈利。
“他最后那个关于霍格沃茨的请求,”德拉科喝了一口水,状似随意地问道,“你怎么想?”
哈利接过杯子,指尖感受着玻璃的冰凉,“他说的是‘尽量不要’。这是一个很灵活的措辞。”他抬起眼,看着德拉科,“如果有一天,摧毁它是赢得胜利最快捷、或者唯一的方式……”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德拉科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同的光芒。他走到哈利面前,伸手拿走他手里的水杯,放到旁边的桌上。
然后,他捧住哈利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交融。
“我们不会让事情走到那一步。”德拉科的声音很低,带着绝对的自信,“因为我们不会输。”
哈利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毫无根据却坚定不移的信念。
“嗯。”他轻声应道。
德拉科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退开,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好了,今晚的戏剧结束了。该处理点实际的事情了。下午又传来一份加密信息,关于那几个炼金术士的订单,有了一点进展。”
哈利也收敛了心神,点了点头,“说吧。”
城堡最高处的灯光,在夜色中孤独地亮着,仿佛守望着一个即将到来的、无人能够阻止的黎明。
……
同一片夜色下,校长办公室的灯光依旧未熄。
邓布利多独自坐在扶手椅上,福克斯已经安静地栖息在枝头,仿佛陷入了沉睡。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轻微的呼吸声和墙上肖像们假装发出的鼾声。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一动不动,像一尊逐渐失去温度的雕像。
与哈利和德拉科的会面,结果比他预想的更糟。
他看到的不是迷茫需要引导的少年,而是两个意志坚定、目标明确的……对手。
是的,对手。
他必须承认这一点。
在他们选择的道路上,凤凰社,甚至他本人,都可能成为障碍。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布满老年斑、微微颤抖的手指。
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如同附骨之疽,蚕食着他的生命和魔力。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必须加快最后的步骤。
他首先想到的是斯内普。
西弗勒斯是他计划中最关键、也最痛苦的一环。
他要确认一下,斯内普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不仅仅是执行那个杀戮命令的准备,更是承受随之而来的憎恨、骂名和内心煎熬的准备。
他挥动老魔杖,召来一张空白的羊皮纸。
他没有写太多,只是简短地写下:
“西弗勒斯,时机将至。我们需要最后确认细节。明日午夜,天文塔。”
他将纸条折好,再次召唤来那个负责与斯内普秘密联系的家养小精灵,低声吩咐了几句。
家养小精灵深深鞠躬,啪的一声消失了。
接着,他需要考虑凤凰社的其他人。
他不能告诉他们全部真相,尤其是关于哈利的最终指令。
那会引起分裂,甚至可能让一些成员直接失控。
但他需要给他们留下足够的指引,让他在死后,凤凰社不至于立刻分崩离析,并能继续有效地对抗伏地魔。
他拿出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他之前写好的信件。
他将这些信件整理好,施加了保密咒,准备在合适的时候,通过不同的途径送出去。
最后,是他的“最终指令”——关于哈利的那一份。
他再次检查了那个施加了触发咒的木盒。确保它只会在伏地魔死亡确认后,出现在阿拉斯托·穆迪面前。
他想象着穆迪看到指令时的反应,那个老傲罗刚硬的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表情?愤怒?痛苦?
一丝的愧疚感掠过邓布利多的心头,但很快被他压下。
这是必要的。
他站起身,走到冥想盆边。
他抽出几缕银色的记忆,看着它们在盆中旋转、闪烁。
里面有戈德里克山谷的夏天,有和格林德沃年少轻狂的梦想,有阿利安娜天真无邪的笑容,有第一次见到哈利时,那双像极了莉莉的绿色眼睛……
他的手指拂过盆沿,最终没有将脸埋进去。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闪烁的光芒,仿佛那是遥远星空中,再也无法触及的星辰。
够了。
他转身离开冥想盆,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带着寒意涌入,吹动他银白色的长发和胡须。他望着下方沉睡的城堡,黑湖在月光下泛着鳞片般的微光,禁林像一头匍匐的巨兽。
他爱这个地方,胜过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
他为之奋斗、守护了一生。
很快,他就不能再守护它了。
他轻轻咳了起来,这次没有用手帕遮掩,任由那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液体溢出嘴角。
他靠在窗框上,喘息着,望着远方地平线上即将泛起的、第一丝微光。
天快亮了。
他的时间,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