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花拿着那份还带着孟昭南体温的报告,手都有些发抖,她看着孟昭南决然离去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昭南妹子……”李桂花喃喃自语,随即一咬牙,转身对着同样满脸担忧和激动的嫂子们。
“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孟主任的话吗?学习,干活。”
……
孟昭南没有直接冲向营区外,而是拐了个弯去了别的地方。
开车的小周正准备发动车子,见孟昭南过来,连忙探出头:“孟主任,您有什么吩咐?”
“我和你一起去县里。”孟昭南直接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小周愣了一下:“啊?可是陆领导让您……”
“陆砚池那边,我去说。”孟昭南打断了他,语气沉静,“开车去县供销社,这是命令。”
小周是警卫连的兵,天职就是服从命令。虽然这个命令来自一位军嫂,但这位军嫂的气场,以及陆领导和石领导对她的态度,让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是!”小周猛地一踩油门,吉普车发出一声咆哮,卷起一阵黄沙,冲出了营区。
车子在颠簸的土路上飞驰,孟昭南的心也跟着起伏。
怎么让马主任心甘情愿地当这个盾牌,而不是敷衍了事,甚至在背后捅刀子,就需要一点手段了。
吉普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县城。孟昭南让小周在供销社大楼外等着,自己则整了整衣领,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供销社里人来人往,她径直走到二楼主任办公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马主任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孟昭南推门而入。
马主任正叼着烟,一脸晦气地看着桌上的一份报表。
昨天被石领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截了胡,一块五的收购价更是让他心疼得像是被割了肉,他一晚上都没睡好。
此刻看到孟昭南,他眼皮都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孟主任?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是来给我送蘑菇的,还是来炫耀你们部队财大气粗的?”
话里带着一股子酸溜溜的怨气。
孟昭南也不生气,她反手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从容得像是回自己家。
“马主任,我不是来炫耀的,我是来给你送一场大富贵的。”
“大富贵?”马主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孟主任,你就别拿我开涮了。你们的雪山菇现在是师部特供,金贵着呢,我一个地方上的小主任,可高攀不起。”
“特供,不代表不能合作。”孟昭南不紧不慢地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进马主任的耳朵里,“石领导的意思,是不能把雪山菇当成普通的土特产贱卖,而不是要把它藏在深闺里,不让外人见。”
马主任的动作一顿,眯起了眼睛。
孟昭南继续加码,抛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诱饵:“马主任,你想想,如果以后省里、甚至更上面的领导来咱们师视察,招待宴上,摆出了一道鲜美无比的‘师部特供雪山菇’。领导随口一问,这是什么好东西?张政委和石领导会怎么回答?”
她顿了顿,看着马主任已经完全被吸引的表情,才缓缓揭晓答案:“他们会说,这是我们师军属自力更生,在地方供销社马主任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共同培育出的军民共建的硕果!马主任,你听听,这分量,比起你单纯卖几斤蘑菇挣点差价,哪个更重?”
他是个生意人,更是个体制内的生意人。
他脸上的怨气和不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热切,甚至比昨天看到那堆蘑菇时还要热切。
“孟主任,你的意思是……”他身体前倾,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的意思很简单。”孟昭南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容商量的锐利。
“我们生产委员会,愿意和县供销社,建立长期的战略合作关系。我们负责生产和技术,你负责渠道和推广。以后雪山菇项目做大了,甚至可以由供销社出面,成立一个军民联营的加工厂。到时候,功劳是大家的,但您马主任,是头一份!”
这块饼画得太大了,大到马主任一时间都有些接不住,他激动得搓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孟昭南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才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
“不过马主任,这块大饼现在有人想把它砸了。”
马主任脚步一停,猛地转过身:“谁?谁敢?!”
“红旗村的王二麻。”孟昭南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我们生产队去村里收购豆渣,他坐地起价,敲诈勒索不成,就诬陷我们的人偷东西,还把我的人给绑起来打了一顿。”
“什么?!”马主任大惊失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反了他了!王二麻这个挨千刀的!”
他比谁都清楚,这已经不是打一个兵那么简单了。这是在打他的脸,是在砸他的饭碗,是在断他的青云路!
孟昭南冷冷地看着他:“我的人,是为我们的‘军民合作项目’去办事的。现在人被打,事被搅黄。马主任,你说,这事儿,是你这个地方父母官出面解决,还是等我们石领导亲自来问问,我们这‘军民共建’,到底是怎么个建法?”
一句话,把马主任逼到了悬崖边上。
他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出来了。让石领导来问?他这个供销社主任还想不想干了!
“我解决!必须我来解决!”马主任当机立断,抓起桌上的电话,就要摇到县公安局。
“等等。”孟昭南却按住了他的手。
“马主任,光让警察去不行。”孟昭南摇了摇头,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让马主任都感到心悸的冷静。
“抓人,只能解一时之气。我要的,是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动我们的人,不敢再打我们项目的主意。”
她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现在,立刻跟我去一趟红旗村。我要你当着所有村民的面,亲口告诉他们,我们生产队,是你马主任罩着的。
我们收购豆渣,是在执行军民合作的任务。谁敢捣乱,就是跟你马主任过不去,就是跟县供销社过不去。”
马主任听得心头一凛。
这个女人,好狠的手段。
这是要拿他当旗杆,在红旗村,在全县,立起一号哨所生产委员会的威风啊。
“走。”马主任从墙上摘下自己的干部帽,重重戴在头上,“我倒要看看,哪个王八羔子,敢砸老子的饭碗!”
吉普车再次启动,这一次,车上多了一个气急败坏的马主任。
当吉普车颠簸着开到红旗村村口时,远远地,就看到村委会大院门口,黑压压地围了一大圈人。
村民们的吵嚷声,女人的哭喊声,还有男人粗暴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锅粥。
在那片混乱的中心,十个穿着作训服的战士,虽然没有带武器,但个个身形笔挺,站成一道人墙,将一个被绑在树上,满脸是血的年轻战士护在身后。
而在他们对面,陆砚池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铁塔,正和一个满脸横肉,嘴里叼着草根的男人对峙着。
吉普车一个急刹,停在了人群外。
车门打开,孟昭南走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被绑在树上的战士,又看了一眼对面一脸冷峻的陆砚池,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满脸横肉的王二麻身上。
马主任也跟着下了车,看到这副景象,气得脸都绿了。
孟昭南没有立刻冲进去,她转过头,对着马主任,声音不大,却让旁边的马主任听得清清楚楚。
“马主任,你未来的路,是阳关道还是独木桥,就看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