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一分钱?这跟白抢有什么区别!”
“就是啊!两分钱本来就够便宜的了,现在还想给一分?”
“不卖!我们不卖了!谁爱卖谁卖去!”
几个刚才被吓得不敢出声的村民,此刻感觉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侵犯,胆子又大了起来,梗着脖子嚷嚷着。
村支书那张本就尴尬的脸,此刻更是涨成了猪肝色。
他搓着手,一脸为难地凑到孟昭南跟前,声音都带着哀求:“孟主任,您看……这……这一分钱,是不是太……”
孟昭南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根本不理会那些叫嚷的村民和一脸为难的村支书。
她只是转过身,对着吉普车旁待命的小周扬了扬下巴。
“小周,发动车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命令,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我们走,去下一个村子问问。我就不信,这方圆百里,就你们红旗村有豆渣。”
说完,她迈开腿,真的就朝着吉普车的方向走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和犹豫。
小周“哎”了一声,立刻跳上驾驶座,吉普车发出一声轰鸣,随时准备掉头走人。
这一下,比任何一句威胁都管用。
刚才还叫嚷得最凶的几个村民,瞬间哑了火。
他们真的要走?
那他们今天这顿打白挨了?王二麻白被抓了?脸也丢尽了,最后连一分钱都挣不到?
马主任的冷汗一下又冒出来了。
他要是真让孟昭南就这么走了,那他今天这趟就白来了,以后在石领导和陆领导面前,他就是个办事不力的废物。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了村支书,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着牙根在吼:“你还愣着干什么?你想让孟主任去别的村,把这天大的好事送给别人吗?你是不是想让你们红旗村,以后在县里彻底挂上号,谁见了都绕着走?”
村支书被他吼得一个哆嗦,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他猛地回头,看着那些还不知死活的村民,积压了一整天的窝囊气,终于在此刻爆发了。
“都给我闭嘴!”他扯着嗓子,吼声都劈了叉,“卖不卖?一分钱你们卖不卖?你们是不是觉得今天这脸丢的还不够?非要把人逼走了,把公安再招来一次,把我们村所有人都查一遍才甘心?”
他指着那个被陆砚池扶到一边的年轻战士,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人家解放军同志的血,就白流了?人家是来干嘛的?是来扶贫的!是马主任牵的线,县里批的项目!你们把人打了,还想跟以前一样讨价还价?做什么美梦呢!”
“一分钱,是孟主任给咱们村留的最后一点脸面!你们要是不想要,我现在就去跟孟主任说,我们红旗村不配!我们一斤豆渣都不要钱,全送给部队,就当是给这位解放军同志赔罪了!”
这番话说得又急又狠,彻底把所有村民给骂懵了。
现在人家没追究全村的责任,只是把价格压了一点,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要是真闹到一分钱都拿不到,甚至还要全村集资赔偿医药费,那才叫亏到姥姥家了。
想通了这一层,人群中一个婆姨先扛不住了,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卖……卖吧……一分钱也是钱啊……”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就是,总比烂在地里强。”
“快去拿吧,别真把人给气走了。”
村支书见状,松了一大口气,他赶紧小跑到孟昭南车前,几乎是九十度鞠躬。
“孟主任!孟主任您别走!我们卖!我们卖!一分钱,我们卖!”
孟昭南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想通了?”
“想通了,想通了!”村支书点头如捣蒜,“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们糊涂!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孟昭南没说话,只是把视线投向了陆砚池。
陆砚池对着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孟昭南这才收回视线,对着村支书,声音冷淡地安排起来:“让你的人把豆渣都搬到院子里来,用袋子装好。让那十个兵,负责过秤,记账。你亲自监督,谁家要是敢缺斤少两,或者拿发霉的来糊弄,后果自负。”
“是!是!我保证!”村支书连声应下,转身就去组织村民了。
一场剑拔弩张的冲突,终于以红旗村的全面溃败而告终。
村民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像是斗败的公鸡,从各家各户抬出了一筐筐、一袋袋的豆渣。
那十个战士在陆砚池的指挥下,动作麻利地架起了秤,一个负责称重,一个负责记账,配合得天衣无缝。
孟昭南就站在院子中央,双手抱在胸前,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不说话,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最强大的震慑。
阳光下,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明明身形纤细,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压力。
陆砚池的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她的身上。
看着她临危不乱,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全局,将一场可能激化的军民冲突,硬生生扭转成了一次完美的立威。
这个平日里在他面前会撒娇,会脸红的小媳妇,此刻身上散发出的光芒,竟让他都感到了一丝陌生和惊艳。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自豪感。
这是他的女人。
马主任则完全看呆了。
他原以为孟昭南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军嫂,仗着有石领导撑腰。
可今天这一连串的操作,从借力打力,到拉他下水,再到最后的杀价立威,一环扣一环,滴水不漏。
这哪里是小聪明,这分明是运筹帷幄的大智慧!
他看着孟昭南的背影,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把这位“孟主任”当成真正的合作伙伴来对待,不,是当成财神爷来供着!
豆渣很快就装满了整整一卡车。
孟昭南让小周把钱款统一结算给了村支书,让他自己去分发,然后便准备上车离开。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那个被绑过的树,又看了一眼那些噤若寒蝉的村民,最后开口,说了今天最后一句话。
“记住今天。我们一号哨所的人,不好欺负。”
说完,她转身,利落地上了吉普车的副驾驶。
吉普车和卡车缓缓启动,在红旗村村民复杂而敬畏的注视下,卷起一阵黄土,绝尘而去。
车上,一路无话。
孟昭南靠在椅背上,紧绷了一早上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股疲惫感涌了上来。
陆砚池开着车,目视前方,却从储物格里摸出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到了她的嘴边。
孟昭南愣了一下,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温水。
“今天干得不错。”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颠簸的车厢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孟昭南的心,像是被温水熨过一般,暖洋洋的。
她没说话,只是侧过头,看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然而,这份温馨并没能持续太久。
当吉普车开回一号哨所营区大门口时,留守的卫生员正焦急地等在那里,一看到车子回来,立刻冲了上来。
“陆领导,孟主任,不好了!”卫生员的脸上满是汗水,语气慌张,“孙小芳她男人,情况不对劲!”
陆砚池猛地一脚刹车,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孟昭南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她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怎么回事?!”
“他……他刚才突然开始说胡话,然后就发起了高烧,我量了体温,快四十度了!”卫生员急得快哭了,“我怀疑……我怀疑他不止是皮外伤,可能……可能有内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