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要的就是这个态度。”秦省长点点头,话锋一转,“但我要提醒你——市长和副市长,天壤之别。副市长是分管,是执行;市长是统揽,是决断。你现在感觉压力大吗?”
“大。”
“等你当了市长,现在的压力,可能只是十分之二。”秦省长的话如同重锤,“几百万人盯着你,省里看着你,发展的压力、民生的期待、历史的欠账……每一项决策都可能影响无数人的命运。你准备好了吗?”
周惟清深吸一口气:“省长,我不敢说完全准备好。但我可以向您保证:第一,我会把学习放在首位,尽快进入角色;第二,我会坚持民生导向,所有决策以百姓福祉为出发点和落脚点;第三,我会维护班子团结,凝聚各方力量;第四,”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坚定,“我会守住廉洁底线。权力是人民赋予的,只能用来为人民服务。”
秦省长注视他良久,眼中渐渐泛起欣慰之色。他伸手,重重拍了拍周惟清的肩膀:“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组织上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看到一个好苗子,总希望他能更快成长,挑更重的担子。但成长不是坐电梯,是一步一个台阶踏踏实实走上去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撕下一页,写下一串私人号码:“这是我办公室的直线电话。以后工作中遇到重大困难,可以直接打给我。记住,大胆工作,省委支持实干者。”
周惟清双手接过那张纸,感觉接过的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谢谢省长。我一定努力。”
一周后,省委常委会通过决议:周惟清同志任武市委副书记,提名为武市市长候选人,代理武市人民政府市长职务。
任命宣布大会在市会议中心举行。当省委组织部部长宣读决定时,台下掌声雷动。周惟清坐在主席台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他看到了一些人眼中的期待,也看到了一些人眼中的审视,更看到了许多人眼中的支持。
李正坤书记的讲话热情洋溢:“惟清同志政治坚定、能力突出、作风扎实、清正廉洁,是经过多岗位锻炼的优秀领导干部。省委这一决定,充分体现了对武市工作的肯定,对武市领导班子建设的重视……”
轮到周惟清表态发言时,他站起身,向台下深深鞠躬。直起身时,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感谢组织的信任,感谢同志们的支持。我深知,代理市长这四个字,意味着沉甸甸的责任。武市正处在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机遇与挑战并存。作为市长,我将恪尽职守,勤勉工作,把全部心思和精力用在推动武市发展、增进人民福祉上。我恳请各位代表、各位同志监督我、支持我、帮助我。让我们携手并肩,共同开创武市更加美好的明天!”
掌声再次响起,经久不息。
会议结束后,周惟清没有参加晚上的聚餐,而是让司机把他送到江边。初冬的江风已带寒意,他裹紧大衣,沿着防洪堤慢慢走。
江水东流,不舍昼夜。对岸的灯火倒映在江面上,碎成万千金鳞。他想起十年前初到英林时,站在那片贫瘠土地上的茫然与决心;想起刚调任武市,第一次看到这座老工业城市时的震撼与思考;想起这两年来,每一个为推动工作熬过的夜,每一次为争取项目奔走的旅程,每一回看到市民笑容时的欣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看到屏幕上是父亲周部长的名字。
接通后,父亲沉稳的声音传来:“任命看到了。”
“爸。”周惟清唤了一声,忽然有些哽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部长的声音柔和了些:“江边风大,早点回去。”
周惟清一愣:“您怎么知道……”
“你每次压力大,不都喜欢去水边吗?”父亲的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更多是理解,“惟清,市长这个位置,我坐过,知道分量。今天不跟你说大道理,就三句话。”
“您说,我记着。”
“第一,权力是公器,永远记住你是在为谁掌权。第二,决策要慎重,你的一个签字,可能决定一个企业的生死、一个家庭的悲欢。第三,”周部长顿了顿,“再忙也要顾家。南星不容易,林林在成长。家是你最坚实的后方,不能丢了。”
周惟清眼眶发热:“爸,我明白。”
“你从小就让人放心。”周部长的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温情,“但爸还是要说——别怕犯错,只要是出于公心、经过调研、集体决策,错了就改;也别怕得罪人,只要对得起良心、对得起百姓,该硬气的时候就要硬气。省委选择你,不是让你当太平官的。”
“我记住了。”
“好了,回去吧。南星该担心了。”
挂断电话,周惟清站在江堤上,任风吹乱头发。父亲的电话来得恰到好处,那些话既是叮嘱,也是减压。他望着滔滔江水,胸中涌动的不再是迷茫,而是一种清晰的责任感——就像这江水,既然选择了东流的方向,便只顾奔腾向前。
到家时已近十点。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周惟清站在家门口,没有立即敲门。他需要一点时间,整理好情绪。
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姜南星站在暖黄色的灯光里,穿着柔软的居家服,长发松松挽起,她显然一直在等他。
“听见脚步声了。”她微笑,侧身让他进来,“饿不饿?
屋里温暖如春,弥漫着食物香气。周念林已经睡了,客厅茶几上摊着他的画本,画的是“爸爸在开会”,虽然稚嫩,但抓住了周惟清凝神思考的神态。
周惟清脱下外套,姜南星很自然地接过挂好。她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伸手轻轻抚平他微皱的眉心:“今天很累吧?”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周惟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身上有淡淡的桂花香,是家里沐浴露的味道,是他熟悉且贪恋的安稳。
“南星……”他声音低哑,“我今天……被任命为代理市长了。”
姜南星在他怀里轻轻点头:“我知道。下午消息就传开了。
周惟清松开她一些,低头看她的眼睛:“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问什么?”姜南星抬手,指尖轻轻描摹他的眉眼,“问你压力大不大?问你担不担心?问你能不能胜任?”她摇摇头,笑容温柔而坚定,“这些都不用问。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怎样的人,你有怎样的能力,你有怎样的初心。”
她拉着他在沙发坐下,自己去厨房端出一小盅始终温着的山药排骨汤,清汤澈水,几粒枸杞浮在表面,像小小的红宝石。
“先喝汤。”她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慢慢喝下,“惟清,你还记得在英林的时候吗?那年大雪封山,你去最偏远的村子走访,整整一天没消息。我在县里等得坐立不安,后来你满身风雪回来,说的第一句话是:‘全村十七户,过冬的物资都落实了。’”
周惟清放下汤盅,记忆被唤醒:“记得。你当时哭了。”
“我哭不仅仅因为担心,是骄傲。”姜南星握住他的手,掌心微凉却有力,“我的丈夫,心里装着最远的山村、最苦的百姓。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这一生,注定要担重担、走远路。”
她看着他,目光清澈如秋水:“今天这副担子,确实更重了。但你还是你,周惟清。你有为民的初心,有务实的作风,有学习的能力,更有愿意跟你一起拼搏的团队。省委选择你,是因为信任你;而我,比省委更早信任你。”
周惟清喉头哽咽,将她再次拥入怀中。这一次,他抱得小心翼翼,像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南星,我……”他想说什么,却觉得任何语言都苍白。
“不用承诺,不用保证。”姜南星在他怀里轻声说,“我知道你会怎么做——你会每天工作到很晚,会为一个个决策反复推敲,会为了争取项目奔波,会为民生难题睡不着觉。这些我都有准备。”
她抬起头,眼中闪着晶莹的光:“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林林我会照顾好,爸妈身体我也定期关注。你只需要专注前方,去做你认为对武市、对市民最有益的事情。累了,回家来,汤永远在锅里温着;难过了,跟我说说,我可能给不了解决方案,但至少能听;困惑了,我们也可以讨论——当然,不涉密的前提下。”
她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像抚摸易碎的瓷器:“惟清,我们是夫妻,更是战友。从英林的田野,到武市的办公楼,这条路我们是一起走过来的。以后的路,我们还会一起走下去。你只管往前冲,后方,有我。”
泪水终于涌出周惟清的眼眶。这个在常委会上从容不迫、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在困难面前从不低头的男人,此刻在妻子面前,卸下了所有铠甲。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顺着鼻梁,轻轻吻上她的唇。这个吻不带情欲,只有无尽的珍视、感激与爱意。
“南星,”他在她唇边低语,“我周惟清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不是当了什么官,而是娶了你。”
姜南星笑了,眼角也有泪光:“这话我爱听。以后每年结婚纪念日,你都要说一遍。”
“不,”周惟清认真地看着她,“我每天都说。”
窗外,夜色已深。远处江上的航标灯明明灭灭,近处小区的万家灯火渐次熄灭。但这一扇窗内的光,温暖而坚定地亮着,照亮了一个男人的归途,也照亮了他即将奔赴的远方。
周惟清抱着妻子,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空。他想起秦省长的重托,想起父亲的叮嘱,最后,目光落回怀中人安静的侧脸。
所有的重量,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力量。
“南星。”
“嗯?”
“给我唱首歌吧。”
姜南星轻轻哼起那首他们熟悉的民谣,声音温柔如水。周惟清闭上眼睛,在她的歌声中,所有的疲惫渐渐消散,只剩下清明与坚定。
他知道,从明天开始,他将以市长的身份,站在这座城市的前沿。而无论走多远,只要回头,这盏灯、这个人、这个家,永远都在。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