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集团总部健身房的落地窗外,香港的夜景如同一幅缀满钻石的黑绒布。娄晓娥在跑步机上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面前的屏幕分割成三块:左边是城市更新地图,标记着平安城建的所有项目;中间是公司工程部例会的实时转录;右边则是不断滚动的股市信息。
她的呼吸平稳,步伐节奏丝毫不乱,仿佛这具身体是由精密的机械构成,而非血肉之躯。
直到屏幕中央弹出一封加密邮件。
发件人:王平安。
附件是一张照片——被雨水泡烂的残页,上面的字迹模糊,但“替天行道”四个字依稀可辨。
娄晓娥按下跑步机的暂停键,汗水沿着她的鬓角滑落。她放大图片,仔细审视那些纹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攫住了她。
“替天行道...”她喃喃自语,眼神忽然凝固,“上周工地挖出的祠堂残碑,也有这四个字。”
她抓起毛巾,快步走出健身房,甚至来不及关掉耳边仍在播放的工程部例会。高跟鞋在走廊大理石地板上敲击出急促的节奏,如同她此刻的心跳。
同一夜,03:28,沙田纪律部队宿舍“穗禾苑”。
军靴再次踏入镜头,雨水顺着黑色雨衣流淌,在地面上形成小小的漩涡。
这一次,目标是一名60岁的老督察。岁月的磨砺让他保持着警醒,即使在沉睡中也能感知到危险的逼近。当门锁被钥匙转动时,他已经从床上坐起,手中紧握着一根棒球棍。
门开了,黑影潜入。
老督察毫不犹豫地挥棍击去,这一击凝聚了他四十年警务生涯的全部本能。棍风呼啸,击中了黑影的左肩,雨衣被划破,布料撕裂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
凶手闷哼一声,但反应快得惊人。他侧身避开第二击,反手挥动匕首,动作流畅得如同经过千百次排练。
割喉,血喷白墙。
老督察倒下时,眼睛瞪得极大,里面满是不敢置信。他可能认出了凶手,或者至少认出了那种只有经过专业训练才能拥有的反应速度。
墙上,血字留下:
“328专案组=死”
凶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划破的左肩,雨水混合着血迹从破口渗出。他伸手摸了摸伤口,然后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开,如同完成了一项普通的工作。
次日,旧启德机场废弃维修库。
王平安独自驾车抵达这个被遗忘的角落。集装箱像巨人的积木堆叠在一起,锈迹斑斑的外壳见证着岁月的侵蚀。他故意放出“永誉国际”将交易古籍的消息,设下这个暗网陷阱,现在,鱼儿上钩了。
昏暗的光线从破损的天窗射入,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平安的脚步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他的右手若无其事地插在外套口袋里,紧握着配枪。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他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
从集装箱的阴影中,一个高瘦的身影缓缓走出。吴孟飞,左撇子,左肩缠着新纱布——与老督察反抗造成的伤口位置一致。他持枪的左手稳如磐石,眼神却飘忽不定。
“王署长,你也买古籍?”吴孟飞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王平安面无表情:“我买你的命。”
话音未落,两人几乎同时拔枪。闪电般的动作,近距离互射。枪声在铁皮集装箱间回荡,震耳欲聋。
镜头旋转,吴孟飞肩上的纱布瞬间被鲜血染红,枪从他手中飞出,滑过地面。王平安冲上前,用枪托猛击其太阳穴,吴孟飞应声倒地,不省人事。
王平安站在他身边,呼吸略微急促。他低头看着吴孟飞肩上的伤口,眼神复杂。
总审讯室,白墙冰冷,没有窗户。
王平安亲手为吴孟飞包扎伤口,止血带紧紧勒住他的胳膊,既是为了防止失血过多,也是一种束缚。
“钥匙、匕首、名单,全交出来!”王平安的声音低沉而凶狠,与平日里的冷静判若两人。
吴孟飞缓缓醒来,发现自己被铐在椅子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狂笑起来,血沫从嘴角溢出。
“115个,还差最后一个——你。”他的眼神疯狂而坚定,像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王平安逼近他:“328专案组,对不对?你是为了报复。”
吴孟飞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狰狞:“你知道328专案组的事?那你应该明白,这一切都是应得的报应。”
“那些家属是无辜的。”王平安咬牙道。
“无辜?”吴孟飞突然激动起来,“我妻子和儿子就不无辜吗?他们死的时候,有人在乎过他们的无辜吗?”
王平安沉默了片刻,声音稍微缓和:“那是个意外,孟飞。没有人希望它发生。”
“意外?”吴孟飞冷笑,“因为你们所谓的‘必要行动’,我的家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现在,你告诉我那是意外?”
他突然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王平安警觉地向前一步,但为时已晚。
吴孟飞咬碎了藏在舌底的氰化胶囊,十秒抽搐后,气绝身亡。
王平安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拳头慢慢握紧。他转身砸向墙壁,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平安集团地下档案室,夜晚。
娄晓娥带着王平安穿过一排排货架,最终来到工地考古临时库房。这里陈列着从各个项目工地挖掘出来的历史文物,大多已经分类整理,等待移交博物馆。
“我们上周末在q-18地块发现了一座小型祠堂的遗址,这些是里面的残碑。”娄晓娥解释道,她从残碑堆里抽出一块石头,上面“替天行道”的下半截被新凿断。
“工人说,断口有新鲜金属痕——有人故意把这碑搬进我们工地,”她看向王平安,眼神严肃,“想让你背锅,说‘大侠’藏在你公司项目里。”
王平安抬手抚摸断口,指间沾满雪白的石灰。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
“他们低估了一点:”他缓缓说道,“我从不背锅,我只端锅。”
两人相视,灯光忽然暗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档案室的深处掠过。
娄晓娥微微皱眉:“刚才是不是...”
“停电了?”王平安接上她的话,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档案室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书本掉落的声音。
王平安示意娄晓娥留在原地,自己悄无声息地向声音来源移动。他的身影没入货架之间的阴影,如同融入了黑暗。
娄晓娥站在原地,心跳加速。她掏出手机,准备随时呼叫保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王平安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声音。
“平安?”她轻声呼唤,没有回应。
档案室的灯光又闪烁了一下,然后完全熄灭。
黑暗中,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
警署天台,次日清晨。
媒体长枪短炮对准了站在讲台前的王平安。他身着礼服,肩章在晨光中闪闪发光。面对闪烁的镜头,他宣布:
“‘香江大侠’连环凶案告破,主犯吴孟飞当场伏法。纪律部队出警外的零殉职时代,希望从今天开始。”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提问。闪光灯如同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淹没他的身影。
在人群后方,娄晓娥身着西装裤装,静静地站在那里。当王平安的目光扫过她时,她悄悄竖起大拇指。
王平安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继续回答记者的问题。但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只有娄晓娥能看懂的那种。
发布会结束后,媒体陆续离场。娄晓娥走上前,递给王平安一份文件。
“昨晚档案室的监控录像,”她低声说,“我调出来了。”
王平安接过文件,快速浏览:“有什么发现?”
“停电前后,有一段画面被覆盖了,”娄晓娥的声音更低了,“技术部说是系统故障,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王平安的眼神变得锐利:“覆盖了多少时间?”
“正好是你在档案室深处的那三分钟。”娄晓娥直视他的眼睛,“平安,昨晚你真的没看到什么吗?”
王平安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昨晚在档案室深处看到的那个模糊身影——它移动的方式,它消失的速度,都不像是普通人。
“没有,”他最终回答,“可能是停电造成的错觉。”
娄晓娥点点头,但眼神中的疑虑并未消散。她转身准备离开,又停下来:
“那块残碑,我已经送到高彦博那里做进一步检验。他说需要更多时间,因为断口处的金属痕迹...很特别。”
“特别?”王平安挑眉。
“像是某种特制工具留下的,不属于常规的考古或建筑工具。”娄晓娥解释道,“高彦博说他会联系一位冶金专家。”
王平安点头,目送娄晓娥离开天台。当他独自一人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那是从吴孟飞身上搜出的,上面只有一个手写的数字:
“114”
不是115,而是114。
吴孟飞临死前说的是“115个,还差最后一个——你”,但他身上却带着“114”的纸条。
王平安走到天台边缘,俯瞰着苏醒的城市。晨光中,香港如同一头慵懒的巨兽,慢慢睁开双眼。但他知道,在这平静的表面下,暗流仍在涌动。
吴孟飞可能只是棋子,而非棋手。
“香江大侠”仍然在逃,而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的手机震动,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
“戏还没完,王署长。你喜欢我送的残碑吗?”
王平安猛地抬头,目光扫视周围的高楼,仿佛能从中找出那个潜伏的观察者。
在远处一栋建筑的顶层,一个身影放下望远镜,转身融入阴影。他的左肩上,一道新鲜的伤痕正在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