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
“哎!老板,我在!”对讲机里,胖子的声音兴奋得变了调,显然楼下的动静他全听见了。
“通知食堂,中午加餐,标准按最高规格来。”
林峰的声音不带什么温度。
“另外,给门口那个警卫室,送几箱冰镇矿泉水过去。天儿热,有些领导可能要在那里待很久,别让他们渴死了。”
“明白!”
对讲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顶层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沙瑞金瘫在椅子上,足足半分钟,胸膛才恢复了轻微的起伏。他感觉自己刚从深水里被捞出来,肺部火辣辣地疼。
没人催他,也没人看他。
美国人罗伯特正把玩着一个从林峰那顺来的限量版打火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看戏表情;德国人穆勒已经重新戴上了他的单片眼镜,又趴回去研究那块被林峰丢弃的金属废料,嘴里念念有词。
只有祁同伟,慢条斯理地又点了一根雪茄,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沙书记。”
林峰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他把手里那张擦过橘子汁的纸巾揉成一团,手臂随意一扬。
纸团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咚”的一声,落进了角落的垃圾桶。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生意’了吗?”
生意。
这两个字让沙瑞金浑身一激灵。
他双手扶着桌沿,用尽力气撑着自己坐直。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矜持、七分威严的脸,此刻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是他在京城,面对那些真正能决定他命运的大人物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林……林总。”
称呼变了,从直呼其名,到带着敬畏。
沙瑞金伸手,哆哆嗦嗦地解开了领口的第一颗扣子,大口喘息,仿佛这样能让濒临窒息的肺部多获得一丝氧气。
“刚才……是我态度不好,没了解清楚情况。首长的指示很明确,星宇集团是国家的宝贝,是汉东的明珠。我们……我们省委以前的工作方式,确实存在简单粗暴的问题,不仅要检讨,还要深刻整改。”
“整改?”
林峰笑了,他手肘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这个动作让他和沙瑞金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米以内,压迫感扑面而来。
“怎么改?写检查报告?还是在汉东日报上发个豆腐块大的道歉声明?或者,开个民主生活会,大家互相批评一下,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事就算过去了?”
这些官场套路,林峰比谁都清楚。
沙瑞金的老脸涨得通红,尴尬地无地自容。
“你……你说。”他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只要汉东省能做到的,省委、省政府,绝不含糊。”
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今天要是哄不好眼前这个年轻人,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他政治生命彻底终结的时刻。
林峰不紧不慢地竖起三根手指。
修长,白皙,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但在沙瑞金眼里,这三根手指,是三把悬在他头顶的铡刀。
“我有三个条件。”林峰的声音很平静,“你答应,我留下来,这些吵着要搬家的外国朋友,我负责打发走。你不答应,我现在就跟罗伯特先生去华盛顿喝咖啡,我相信白宫的咖啡味道一定不错。”
“随时欢迎!”旁边的罗伯特立刻高声附和,唯恐天下不乱,“空军一号已经在关岛待命了!林,我保证,五角大楼旁边最好的办公室留给你!”
沙瑞金的脸皮剧烈抽搐了一下,他连忙对着林峰摆手,姿态卑微。
“林总请讲!请讲!汉东一定拿出最大的诚意!”
“第一。”
林峰收起一根手指。
“撤销所有针对星宇集团、凤凰厂以及我个人的调查。对,是所有。不仅是这次的,包括以前钟正国他们搞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不管背后是谁在捣鬼,我要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另外,我要汉东省委出具一份红头文件,一份‘免检令’。以后我的实验室,我的公司,除非有京城那几位的联合特批,否则,汉东省的公、检、法、司、税,任何部门,不得以任何理由,踏入半步。”
这已经不是治外法权了。
这是要在汉东这片土地上,划出一个国中之国!
沙瑞金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本能地想说“这不合规矩”。
可他话还没出口,林峰只是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叮。
一声脆响。
沙瑞金的魂都差点被敲飞了。他想起了那通电话,想起了“撤了省委”那句话。
规矩?现在,林峰就是规矩!
“可以!”沙瑞金几乎是吼出来的,生怕自己慢一秒,林峰就改了主意,“这个文件,我回去亲自签发!省政法委那边,我去协调!至于检察院那个侯亮平……我会让他立刻停止一切相关活动,并且为他之前的鲁莽行为,做出深刻检讨!”
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别说一个侯亮平,就是把整个汉东政法系统卖了,他眼都不会眨一下。
“痛快。”
林峰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确认猎物彻底上钩的满意。
他收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要地。”
林峰说着,随手在会议桌的触控屏上划了几下,一幅巨大的京州市卫星地图投射在墙上。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圈。
那个圈从星宇集团现在的园区开始,一路向东,直接吞掉了三个工业园区,两个待开发的商业地块,甚至还包括了一小片风景区。
“这个圈里,大概五千亩。我要这块地,土地出让金,零。不仅如此,新园区所有的七通一平,包括水电、光纤、道路、排污系统,以及两座独立的220千伏变电站,全部由省财政出资建设。但我丑话说在前面,省里只许出钱,不许插手。新园区,不占股,无权过问,没有任何管理权。”
五千亩地!
还是京州东部最值钱的地块!
全套顶级基建!
全部白送!
这哪里是割肉,这简直是连皮带骨,用钝刀子活剐!
沙瑞金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心头滴着血。这笔钱要是拿去搞民生,能做出多大的政绩?这块地要是拿去拍卖,汉东一年的财政缺口都能补上!
旁边的祁同伟,夹着雪茄的手都僵住了,烟灰掉在昂贵的西裤上,烫出一个小洞,他却浑然不觉。
狠。
真他妈的狠!
这小子,是要把整个汉东的家底都给掏空啊!
沙瑞金的面部肌肉疯狂抽搐,嘴巴张了几次,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在脑子里飞速计算着这笔开销,那是一个让他这个省委书记都感到窒息的天文数字。
林峰也不催他,只是拿起桌上那个用来展示的特种合金弹头,在红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
叮。
叮。
叮。
每一声,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沙瑞金脆弱的神经上。
“……这个问题,不大。”
终于,沙瑞金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声音发飘,带着认命的绝望,“这是为了支持国家顶尖高科技产业发展,特事特办!财政那边要是暂时困难,我让省属的国投、城投垫资!就算砸锅卖铁,也先把路给林总修起来!”
钱算什么?政绩又算什么?
只要能保住头上的帽子,只要不被一撸到底,一切都还有机会!
“很好。”
林峰点了点头,对沙瑞金的识趣表现得很满意。
沙瑞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悬在脖子上的铡刀,终于落下了两把。虽然被砍得血肉模糊,但好歹……命保住了。
他强撑着想挤出一个笑容,想说几句场面话,把这件事翻篇。
然而,林峰却缓缓收起了最后一根手指。
他重新坐下,身体再次前倾,几乎贴到了沙瑞金的面前,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幽幽的语调开口。
那声音,像是从深渊里吹出的寒风,让沙瑞金刚刚回暖的血液,再度凝固。
“第三。”
“把赵瑞龙,放了。”
沙瑞金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里面全是惊骇与错乱。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