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弹射,带着两人在墨色竹海间疾速穿行。身后那冰冷的“空无”感虽被扰乱了锁定,却依旧如影随形,紧咬不放。玉笋勉力维持着对脚下翠竹的加持,脸色愈发苍白,这“点竹成净”的神通对心神的消耗远超预期。
玄真子能清晰感受到她逐渐沉重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身躯。他眉头紧锁,冰火道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神识如网般撒开,在瘴气与竹影的迷障中极力搜寻着一线生机。
“左边!”他忽然低喝,身形在空中硬生生扭转,背着玉笋朝左侧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的茂密竹丛撞去!
就在即将撞上的刹那,那片竹丛仿佛活了过来,竹竿自行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的小径。小径入口处,一株格外粗壮的黑竹上,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与悬壶令上纹路有几分相似的天然节痕。
两人险之又险地掠入小径,身后的竹丛瞬间合拢,将一切气息与视线隔绝。
小径内并无瘴气,空气清新湿润,两旁的黑竹也比外界的更加高大挺拔,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那令人心悸的追踪感,在外界徘徊片刻后,终于渐渐远去,似乎彻底失去了目标。
玄真子停下脚步,将玉笋小心放下。她几乎是立刻盘膝坐倒,全力调息,稳固几乎要溃散的佛力根基。那根被点化的翠竹在她身边静静伫立,散发的清净之气让她恢复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玄真子守在一旁,警惕地感知着四周。这小径颇为神异,不仅隔绝了外界窥探,其本身似乎就带有一种宁神静气的效果。他新生的冰火道基在此环境下,运转都顺畅了不少。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玉笋才缓缓睁开双眼,虽然依旧虚弱,但气息总算平稳下来。
“这地方……”她打量着幽深的小径,目光落在那株带有天然节痕的黑竹上,“似是人为引导?”
玄真子点点头,走到那黑竹前,伸手触摸那奇特的节痕。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与悬壶令同源的共鸣感。“看来悬壶一脉的经营,比我们想的更深。这黑竹林,恐怕也是其布置之一。”
他尝试着将一丝极细微的冰火灵力渡入节痕。节痕微微一亮,小径前方,原本被黑暗笼罩的地方,似乎清晰了些许,隐约能看到远处有微光透入。
“有出口。”
两人对视一眼,稍作休整,便沿着小径谨慎前行。小径蜿蜒,不知延伸向何处,越往前走,周围的竹子颜色越发深沉,近乎墨黑,但竹身却隐隐透出一种玉石般的光泽。
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小径的尽头,并非山林出口,而是一片被环形山壁合围的幽静谷地。谷地中央,有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潭边搭建着一座简陋却结实的茅屋,屋旁堆着劈好的柴薪,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一丝……烟火气。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头发花白杂乱的老者,正背对着他们,蹲在潭边,专注地看着水面。他身旁放着一柄磨得锃亮的斧头,和一个编得歪歪扭扭的鱼篓。
似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老者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如同破锣:“两个小娃娃,踩坏了我三根‘听风竹’,惊跑了我盯了半天的‘银线鳅’,这笔账,怎么算?”
玄真子眼睛微微眯起,这老者看似寻常,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就像个山野间的普通老樵夫。但能在这诡异的黑竹林深处、悬壶小径的尽头安然垂钓,岂会是凡人?
玉笋上前一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声音清冷却带着敬意:“惊扰老丈,实非得已。我等被影狩追杀,误入此地,还望老丈行个方便。”
“影狩?”老樵夫终于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目光清澈得出奇的脸。他的视线在玉笋和玄真子身上扫过,尤其在玄真子身上那内蕴的冰火气息停留了一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原来是惹上了那些不见光的影子,怪不得能摸到我这‘竹心居’来。”
他拍了拍手上的水渍,站起身,拎起鱼篓和斧头,慢悠悠地走向茅屋:“方便不方便的,先进来喝口粗茶再说。至于踩坏的竹子,”他顿了顿,瞥了玄真子一眼,“看你小子身上火气旺,待会儿帮我劈三天的柴,就算抵了。”
玄真子嘴角抽了抽,劈柴?他这刚炼成的冰火道基,是用来劈柴的?
玉笋却再次躬身:“多谢老丈。”
老樵夫哼了一声,不再多言,推开茅屋的柴门走了进去。
玄真子与玉笋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一丝希望。这老樵夫看似不通情理,却一语道破影狩,更是居住在悬壶小径尽头,极有可能与薛驼子有关,或者本身就是隐世的悬壶一脉传人。
两人跟着走进茅屋。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一桌,一榻,一灶,墙壁上挂着几串风干的草药和几件蓑衣斗笠。老樵夫正从灶上的陶壶里倒出两碗颜色深褐、气味苦涩的茶水。
“坐。”他指了指桌旁的两个树墩凳子。
玄真子和玉笋依言坐下。
老樵夫将茶碗推到他们面前,自己则端起一碗,呲溜喝了一大口,然后眯着眼,看着玄真子:“小子,你身上这火里带冰、冰里藏甜的味道,有点意思。薛老驼子那‘五味轮转’的玩意儿,你吃了不少吧?”
玄真子心中一震,果然!他放下茶碗,正色道:“前辈认识薛驼子?我们正是要去找他。”
“找他有屁用。”老樵夫嗤笑一声,用粗糙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他那套‘吃吃喝喝’治标不治本。你俩现在这情况,一个道基初成,虚火亢盛,一个本源受损,心神俱疲。去找他,不如在我这儿劈几天柴,静静心。”
玉笋端起茶碗,轻轻嗅了嗅那苦涩的气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老丈这茶,是以‘定神根’、‘养心草’为主料,辅以竹沥,意在安神固本。”
老樵夫有些意外地看了玉笋一眼,浑浊的眼中赞赏之色一闪而过:“女娃娃鼻子够灵。看来薛驼子那套‘以味入道’,你倒是学了点皮毛。”
他放下茶碗,目光变得有些悠远:“薛驼子让你们来找我,算他还有点良心。不过,我这‘竹心居’的规矩,想要得到指点,先得干活。”
他指了指窗外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木柴。
“把这些柴,用你体内的火,烧成灰,再用你体内的冰,凝成砖。什么时候砖块垒起来不透风,不透光,你俩什么时候就可以走了。”
玄真子看着那堆木柴,又感受了一下自身状态,眉头紧锁。这要求听起来简单,实则极难。需要对冰火道基拥有入微的掌控力,稍有不慎,不是柴烧没了,就是冰火失衡反噬自身。
玉笋却已然起身,对着老樵夫再次一礼:“谨遵老丈吩咐。”
玄真子看着玉笋平静的侧脸,又看了看那堆木柴,最终叹了口气,认命般站起身。
“劈柴就劈柴吧……总比被那些影子追着强。”